当景幸华在方府一处院落之中停下来的时候,原本唯一亮着灯光的房间,灯火突然熄灭。景幸华正纳闷是不是找错了地方的时候,房门轻轻从内打开,里面缓缓走出一人。
月光清辉透亮,夜风拂过树梢发出飒飒响声,月夜下站了两个人,一位是景幸华,另一位正是原绣云。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君上漏夜前来,若是驿馆的护卫发现君上不在房内,今夜这扶桑城怕是都要无眠了。”原绣云语气一如既往,平和缓慢中隐约夹带着一丝嗔怒。
“孤是用轻功来的,速来速回,耽误不了多久!”景幸华不置可否,干净利落说道。
原绣云轻微叹了一口气,她该知道景幸华一向如此肆意妄为,根本听不了旁人的劝导。
“君上,此次相助清越国,大败青阳铁骑,有想好回去怎么面对徐司空吗?”原绣云语调平缓,但她永远能戳到景幸华的痛处。
清越大军夺取浮玉城的那一战,徐司空的独子死战殉城,徐司空悲伤过度,短短时间内生出了半数白发,这是景幸华最愧对的事情!
“旁人不知你该知道,此战并非相助清越国,而是为了中原列国的百姓。这一点,徐司空也知道。军人死战为的是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一家一国之安稳吗?不是!徐司空自己也戎马倥偬几十年,刀下多少亡魂哭喊,为的便是守护一片清明河山。”景幸华大义凛然的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孤在亲征之前,见过徐司空,曾询问过他的意见,他并没有反对此次援助。”
“呵,清明河山!世上几人真清醒,此河山非彼河山。君上为那些不清醒的人,白白耗费了自己的好名声,惹得天怒人怨,又是何必呢!”原绣云嘲讽的说道。
景幸华却不以为意,转身定定的看着原绣云:“阿云,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从前虽然冷静,却也没有似现在一般冷心冷情!
原绣云眼底透着凉薄的浅笑:“君上,或许我本就是这样的人,是您从来没有看清过我罢了!”世道凉薄如斯,原绣云一向冷心冷情,只不过从前在景国王宫的时候,有景幸华和左青鸾护着她,暖着她,所以她心内尚有一副半热的胸腔。
景幸华突然大笑了一声:“无所谓了,反正你现在也姓方,而我也从来没有什么好名声,天怒人怨什么的,随他们去说好了,孤不在乎!”
“又在说胡话了,君上既有统领天下之志,怎可不好好爱惜自己的名声,民心所向乃是根本!”原绣云换了严肃的语气说道。
景幸华斜了一眼,反问道:“沽名钓誉也是民心所向吗?”
她这一问,倒是堵得原绣云半响说不出话来,二人皆是沉吟良久,看着月光越来月浅。
“况且你如今已是清越的臣子,倒是不必来操心孤的名声了。”景幸华原本只是玩笑似的说了这么一句。
谁知原绣云却用十分认真的语气,从容的说道:“将来自会有一天,君上攻下清越之时,清越成了君上的藩属,臣自然还会是君上的降臣。”
殊途同归。
景幸华一时哑然,郁了片刻:“世事拂如,又怎能尽知!”
“君上已经出来许久,还是尽早回去吧!”原绣云望向夜幕之中,已经是在催促景幸华回去了。
景幸华垂了垂眼眸,幽幽说道:“当日浮玉城一别,孤有伤在身,未曾同你好好道别,所以今夜特意前来。你的事情,阿沁在事后都告诉过孤了。孤能理解你当时的处境,若是孤遇到了相同的事情,怕是也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所以,阿云,这件事,孤不怪你!孤生气的是你,没有把我们当成真正的朋友。”
“你知道吗?孤这些时日以来,设想过无数次,若是你一早就将方家的事情告诉我们。叶城一战,孤是不是就不会让方剑明死了,而我们,也不会走到如今的地步。可是啊......这世上并没有如果!真是可惜!”景幸华侃然笑道,有叹息,有自嘲,有无可奈何!
“好了,孤把想说的话说完了,压在心底这么久的一口气也就消散了。今夜过后,前尘往事就尽数随烟散去吧。你和我,互不相欠了!”景幸华说完这番话之后,转身走了几步,停留片刻便越墙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夜幕之中,正如来时一样神鬼无觉!
徒自留下原绣云一个人落寞的站在大树之下,立宵中庭半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