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转眼便到了八月,因为银客王姬出嫁,银修特意回了一趟瑶光王城。银华不在了,他便是长兄,他会亲自护送银客王姬的婚车,进入昭国王都妧城。
景幸华站在奉元殿后院的凉亭之中,看着烈阳下的一缸睡莲,透着一股惨淡的嫣红。
左青鸾今年又问了她一次,要不要从别处移植些乔木过来奉元殿,被她拒绝了。
朝暮殿有红梅,昭华殿有辛夷和梧桐,就连清风苑都有好些枫树,唯独奉元殿,除了书文还是书文。
后院中这几缸睡莲,还是入夏之后,扶摇命人从花圃接回来的。
景幸华闭言合目,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眉头紧蹙。
不远处,被她拦在宫檐下的扶摇,看着景幸华闷闷不乐的神情,亦十分心纠。
扶摇是个极忠心的丫头,她六岁的时候就进了昭华殿,即便后来景幸华身边有了左青鸾和原绣云长长久久的陪伴在左右,景幸华还会经常带着左青鸾和原绣云撇开众位宫人,私下出宫去游玩,扶摇除了有时羡慕,从不曾有过他想。
在她心里,景幸华永远都是那个,她第一次踏入昭华殿时,主动走到她面前,软软糯糯的问她姓名的小王姬。
“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彼时景幸华八岁,尊贵无极的王姬却唤她一声妹妹。
“回王姬,奴婢名唤扶摇。”她在姑姑的教导下,小心翼翼的回答。
小王姬却开心一笑:“妹妹的名字真好听!”她听了,也莞尔一笑。
从那时起,她便一直在景幸华的身旁。
十年过去了,小小王姬已经成了一国之君,成了景国之内最为尊贵之人,但是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少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从前的小王姬,走路喜欢奔跑,说话喜欢大笑,除了在太傅面前拘束些,这王宫之中,无处不散发着小王姬铃铛般清脆悦耳的笑声。
扶摇实在想不明白,什么时候起,她的小王姬变成了生杀大权在握的君上,一言一行,百官瞩目,再不得开怀!
景幸华内心荒芜,自然意不在青山。
前一世中,她在奉元殿内移植了许多的草木,有名贵乔木,有娇艳花卉,后来景国王都被攻破,奉元殿中上百种草木,皆被大火付之一炬,整座殿宇整整烧了两日两夜。
除了那些花木,被烧死的还有许许多多服侍景幸华的宫人。
国君已死,国家已亡,他们不愿逃离他国,宁愿同奉元殿一起被烧死,尸骨也能葬在景国的土地上,不至于做了孤魂野鬼。
景幸华深深觉得,记忆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
那些已隔经年的旧梦,总是一遍遍的涌现在脑海里。
于是,她一遍遍的记起那些惨烈的死亡和嘶喊,一遍遍的面对那种深深的无奈与悲愤,一遍遍的看着漫天的大火和鲜血。
永无尽头的梦魇缠绕着她,在这艳阳高照的晴空下,从心间凉到了脚底。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扶摇拦住了一个神色匆匆跑进来的小内侍。
“回扶摇姐姐的话,刚刚惠康伯府传来消息,说是惠康伯病重,怕是不行了。”小内侍着急的说道。
扶摇脸色大惊,连忙说道:“你快随我一同去见君上。”
凉亭之中的景幸华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声音,睁开了眼正看向这处,扶摇和小内侍对视一眼,急忙走了过去。
“何事?”景幸华平静问道。
“回禀君上,惠康伯病重,想见君上最后一面!”扶摇颤抖着说道。
景幸华一时晃深,愣了半响,低缓说道:“去惠康伯府。”
“诺!”扶摇和小内侍齐声回应。
景幸华匆匆赶到惠康伯府上的时候,惠康伯府内的家主房门外,站满了仆役和医官,看到景幸华出现之后,纷纷跪下行礼。
景幸华径直走进房内,一步未停,倒是身后的扶摇说了一句:“君上来探望惠康伯,心中着急惠康伯的身体,诸位快请起吧!”
扶摇说完,众人才缓缓起身。
“君上!”贤珈宗姬率先哭喊出声,景幸华连忙扶住她的身子,又看向床榻上,是已经逐渐不省人事的惠康伯景徽离。
“医官正何在?”景幸华正色问道。
“臣孙瑜在。”一位中年男子走上前几步,双手执礼,恭敬回话。
“孤问你,惠康伯的身体到底如何了?”
“老臣无能,惠康伯.....”孙瑜说了一半没说下去。
景幸华冷眼扫了他一眼,他连忙跪下,却毫无办法。他是景国王宫里面医术最出众的医官正,但是他亦是凡夫俗子,能治病扶伤,却无法跟阎王爷抢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