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许白的要求有点突兀,甚至是有些令人疑惑,但是,袁彬还是派人去给了办了这事情。
今日的事情,换个角度来看,袁彬还真是对许白,已经不也能用“深信不疑”四个字来形容了,那简直就是一副我将身家性命都放在你身上的感觉,你说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种感觉很奇妙,明确对方才是锦衣卫的老大,可偏偏在自己面前任由自己予取予求,哪怕是没见到童先,许白都觉得自己真有有几分“大气运”了,就是那种虎躯一震之后,在哪本书里都是主角的那种存在。
“他能怎么做呢?”
童先依然是瞪着他那对青光眼,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他这个指挥使有名无实,北衙逯杲不听他的,南衙大人也不会听他的,坐上这个位子难,但是安安稳稳从这个位子上下去的更难,官场凶险,难道他不会为自己考虑么?”
许白心中一凛然,大明朝善终的锦衣卫,好像一把巴掌都数的过来,袁彬有这个想法倒是不奇怪,更别说他现在最大的靠山在宫里身染重病,就算没有身染重病的时候,对他袁彬也未必是青眼有加,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南衙的大牢里几进几出了。
看来,这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以后即使自己有机会,也是能不惦记就不要惦记的好,这位置太树大招风了。
面对许白的询问,童先几乎是一点都没有隐瞒,将他在东厂里所见所闻全部一一说了出来,以他的眼力,那些是许白感兴趣的,那些是无关紧要的,自然是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而其中的有些细节,还有曹吉祥和曹钦之间那些不为人知的消息,即使是锦衣卫里最厉害的密探出动,也未必打探得出来。
“这曹吉祥就如此信任你么?”许白有些狐疑,童先的话里,有些东西已经远远超过了童先能够知道的范围。
“不,是曹钦信我!”童先自傲的笑了一笑:“他觉得我是有大本事的人,要我做他的青田刘基呢?”
“所以,这曹钦的那些举动,大多都是出自你的谋划建议?”许白有些不怀好意的看着他,童先是不是有大本事的人不说,至少,在筹谋如何造反上,他绝对算是一个熟练工了,只不过,之前在石亨身边,他一直得不到重用,而此刻在曹钦身边,听起来似乎对方拿他当军师了。
“要不然,我何以取信于他!”童先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是我建议他招揽甲兵,以供驱策,也是我建议他奔走各军,收纳爪牙,他现在已经笃定自己有天子之相,所却的无非就是一个时机而已!”
“如果我今日不召你前来呢?”许白觉得自己后辈有些发凉,这童先这个卧底,还做的真是实在,简直是全心全意在帮曹钦,若是他接到逯杲的消息之后稍微犹豫了一下,不立刻回京城,还真不知道过些日子会出什么大事。
“那自然是等待时机,随曹钦起兵!”童先淡淡的说道:“大人若真是有大气运的人,自然就会在关键时候出现,那时候我再倒戈一击,大事定矣!大人今夜出现,说明童某一点都没看错了!”
“若是你看错了……”
许白有些咬牙切齿,他可不觉得自己脑袋后面有个大光环罩着。
童先笑了起来,却是没回答许白的话,许白愣了一下,顿时恍然大悟。
若是童先判断错了,那么,自然是曹钦已经成事了,那么,作为辅助曹钦成事的功臣,他自然什么都有了,而如果他没判断错,那么,许白到时候横空杀出,力挽狂澜,他是忍辱负重的卧底,在最关键的时候给叛贼致命一击,那自然也是功不可没!
怎么算起来,他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我现在有点相信你,真的是‘神卜’了!没少为自己卜卦吧!”许白想明白了这一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还是不能小看天下人啊!无论是袁彬,还是逯杲,还是眼前的这童先,哪一个是省油的灯的!
他突然想起来以前不知道在什么书上看到的一句话“凡是能在历史书上留下名字的,他们或忠或奸,但是可以肯定的,他们绝对没有一个是简单角色。”
“说说曹钦的打算吧!”
许白摇摇头:“还有在此事中,曹吉祥会有什么举动,都一并说说,既然那曹钦拿你当军师,这其中的细节打算,想必也不会瞒你!”
“无非是等待时机而已!”
童真微微笑了笑:“实力够了,时机到了,他自然是要动的,首当其冲的,当然是宫里,如今当今陛下可还没驾崩呢,只要冲进皇宫,挟持了陛下,那这事情基本上就已经成了大半!”ωèňχùè㈠㈡.coм
“挟天子以令诸侯?”许白脸皮微微一抽,这主意打的不错,至少,在宫里有曹吉祥做内应,这举事起来,事半功倍。
“就是这个意思!”童先点了点头:“成于不成,在此一举!”
“在攻打皇宫的同时,还有一支兵马是去东宫的,太子如今在宫外,自然也是他的眼中之钉!”童先的青光眼里有几分深邃:“不过,他手中实力有限,攻打东宫,不是锦衣卫就是东厂要交的投名状了,这个只是这样一个谋划,还没定论!”
许白面色看起来镇定,背后却是凉飕飕的,有童先的谋划,这曹钦的谋逆居然已经进入了实质性的操作阶段了,而且,他很是肯定,有曹吉祥做内应的话,哪怕宫内徐承祖精兵强将,猝不及防之下,这还真未必能抵挡了这次叛乱。
而等到曹钦占据皇宫,又杀了太子或者掳掠了太子,到时候宫里发出旨意来,这事情还真有可能成了。
只要他动作足够快,快到京营没有反应过来,就依仗着旨意将京营上上下下的将领换成他们的人,只要他们的动作足够快,快到将内阁一锅端。
到了那个时候,可就真的有可能大明改朝换代了。
当然,在这其中,锦衣卫和东厂的作用,那是必不可少的。
“什么时候,才是他觉得是他动手的时机?”许白看着童先,一字一句的问道:“在我看来,曹钦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他到底在等什么?”
“我不知道!”童先很干脆利落的摇摇头:“或许是在等掌控锦衣卫,或许是在想着什么时候和曹吉祥交底,该做的事情,我都已经做了,什么时候发动,那就是他的决断了!”
许白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慢慢的踱着步,童先看着他,没有出声,他知道此刻许白脑子里在想着很多的事情,但是,无论哪一件事情,只怕牵扯的都是不少的人的身家性命。
良久,许白停了下来:“我给了逯杲一夜的时间,明天让他去天津养病,明日正午的时候,他会回复我,如果他不能走,那就可以认定,他已经打算附逆了!”
“锦衣卫这边不能丢!”许白自顾自的说道:“绝对不能丢,不仅仅不能丢,稳定大局的还要靠锦衣卫!”
童先静静的没说话,许白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你不要回去了,就留在我身边,你现在回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一切听大人安排!”童先拱拱手,脸上露出了笑容。
“去请指挥使大人过来一趟!”打发走童先,许白脸色如冰,他根本不知道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危急的地步,要是一到京城,他就直接将这童先找来问话的话,也不至于白天里整整浪费了一整天。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袁彬这里会晤逯杲,又召见童先,有没有打草惊蛇,他甚至对于逯杲所谓的明哲保身,都隐隐有些怀疑起来,只要逯杲稍微动摇一下,只怕在此事中,第一个万劫不复的不是皇帝,也不是太子,而是他许白了。
袁彬匆匆赶来,许白没有和他客气,直接将自己了解的这些,甚至包括和逯杲之间的谈话,毫无保留的对着袁彬说了一遍。
“指挥使大人,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说句不客气的话,你可是难辞其咎,曹贼谋逆,箭在弦上,你我兄弟再不精诚团结,只怕大变就在眼前!”
“你想怎么做?”袁彬脸色变幻,再没有一丝轻松之色:“我现在若是要真凭实据,是不是有些迂腐了一点?”
许白盯着他,缓缓的说道:“是!”
袁彬不再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突然严肃起来的许白,心里也是微微一凛然,突然之间,他真觉得自己有几分老了,若是自己再年轻二十岁,大概也会像现在的许白一样杀伐果断吧!
“第一件事,立刻到宫内锁捕曹吉祥!并让禁卫提高防备!”许白沉声说道:“这事情我去办,宫内禁卫统领徐承祖那边,我和他有旧,若是你去,怕是要生出一些波折来!”
“好!”袁彬点了点头。
“第二件事,你即刻带人去找逯杲,召集人手,将东厂围了,逯杲若是不从,就地格杀了他,东厂中人若是有有抵抗,也是就地格杀!”
许白看着袁彬:“指挥使大人,此事你可办得来?”
“这原本就是我份内之事,办不来也得办得来!”袁彬狠狠的一咬牙:“此事中锦衣卫要是还不出力,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我南衙这边人手,要护卫东宫,不会给你一兵一卒!”许白缓缓的说道:“而且,我人在宫里,不到天亮,只怕也给不了你多少帮助,你最大的帮助,也只能指望我进宫之后,宫中传出来,京营兵马一概不许调动的旨意,但是天亮之后,这宫门之外是锦衣卫做主,还是东厂做主,那就看你的了!”
“没想到当了这么久的锦衣卫指挥使,终于有一件事情能让我做的扬眉吐气的了!”袁彬哈哈一笑:“许老弟你放心,今天夜里,不是我锦衣卫从此抹了名号,就是世间再无东厂,这厂卫之争,今日总归是有个结果了!”
“首恶是曹钦!”许白提醒着对方。
“我心里有数!”袁彬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你我二人就各自动起来吧!”
“记住,宁杀错,别放过!”许白看着他,恶狠狠的说道,袁彬狠狠的了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苏修!”许白站起身来,对着外面喊了一句,苏修从外面匆匆的跑了进来。
“拿着我的手书,带两个人去南衙!”许白拿起自己写好的命令:“不管赵镇抚在做什么,将这手书送到他的手上,他自然知道怎么做了!”
“属下明白!”
“若是赵大人不在衙门,直接将手书交给轮值千户也可以,此事十万火急,不容耽搁!”
等到苏修大人离开,许白走了出去,袁家的宅子里已经是热闹非凡,袁家那仅有的那几十个家将,只怕都被袁彬召集了起来,此刻正在对着那些家将们说着什么。
见到他们出来,有人牵出几匹马来,许白翻身上马,对着那边的袁彬遥遥抱拳。
袁彬也抱拳回礼,两人在火把的闪烁中,微微点了点头。
马蹄声响起,许白一行几人,已经冲了出去,直接朝着皇城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这小小的马队在喧闹的长街上横冲直撞,引得路上行人一阵阵惊呼避让,有巡逻的兵马司的官兵试图凑上来查问,但是这小小的马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带着一股旋风从他们面前冲了过去,险些撞飞了他们当中的几人。
就待这些官兵们含着哨子正准备大声吹起来示警的时候,马队方向丢过来了一句话:“锦衣卫奉旨办差!”
将哨子含在里嘴里的官兵,硬生生的将鼓起来的腮帮子又瘪了下去,只是有些气不过,又狠狠的朝着那些骑士啐了一口。
“锦衣卫,锦衣卫怎么了,锦衣卫就大吗?”
旁边有伙伴轻轻的拉着他的衣袖,朝着他使了一个眼色,他回过头来,看着在对面,一队巡街的锦衣卫正手按在刀柄上,冷冷的看着他。
他嘟囔一句,终究是不敢再大放什么厥词了。
在那队锦衣卫里,也有人在嘀咕着:“这谁啊,还奉旨办差,这什么时候了?”
“少说几句,指挥使大人的宅子离这不远你不知道吗,大人物的事情,咱们少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