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回到房间里的时候,罗八道的脑子里已经不知道天人交战了多少回。
宫里的人,每一个都很会揣摩人意,这是在宫里最基本的生存法则,傻乎乎的铁憨憨们,不是永远呆在皇宫的最底层,就是已经在努力往上爬的过程中消失得无声无息了。
罗八道揣摩人意的本事,也并是太差,当他看到嘉善公主的那一刻起,他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个问题:嘉善公主要进南宫,到底是谁的意思?这代表着什么?
太后的意思?还是嘉善公主本人的意思?又或者是,这个曾经是太上皇随侍的锦衣卫百户他们这群人的意思?
总之有一点,他是非常确定的,那绝对不是当今陛下的意思。
然后,一个巨大的选择就出现了他的面前,在这件事里,他参与或者是不参与,对他来说,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虚以委蛇,先答应他们的要求,然后回宫上报,但是,以他的级别,就算他说的真的,他想见到陛下,只怕也是没可能的事情,即使他运气好,少监、太监大人都深信不疑,但是,他也很相信嘉善公主既然敢出现在这里,就绝对能在宫里彻底的堵住他的嘴,不然消息泄露出去。
或许,这其中他有那么一点点机会将消息送上去,但是,为了那么一丝丝机会,让他拿性命做赌注,他觉得这也太不划算了。
若是参与这件事情当中,这嘉善公主进入了南宫,那么,此后或许有事情发生,也或许没事情发生,对他来说,没事情发生,他以后就多了嘉善公主这么一个靠山,若是有事情发生,或许,他会得到一个比嘉善公主更大,更硬的靠山。
想到这里,他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身边的老宦官似乎猜到了他想到了些什么,长长的叹了口气:“哎,曹吉祥当初,也是叫我熊公公来着的,可现在……”
曹吉祥那是炙手可热的司礼监太监,但是,在他发迹之前,他还是不一样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官宦!
罗八道脸色变幻着,别的他不熟悉,但是曹吉祥曹公公在宫里前呼后拥的排场,他见得还不少吗,想着那人以前不过和他一样,甚至还不如他,如今不也是恩宠加身,极尽荣华,他的身子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那是嘉善公主和她的随从在外面说完话了走进来,他长吸了一口去,抬起来头来,只觉得天地之间一片寂静,只有自己胸膛中那可炙热的心砰砰砰的澎湃着。
“参见公主!”
“起来吧!”六月微微有点意外,对着这个他一进门就匍匐在地的宦官说道:“你可想清楚了么?”
“奴婢想清楚了!”罗八道坚毅的点点头:“这些年,看到太上皇在南宫受苦,奴婢心里好像刀子在扎一样,奈何奴婢人微言轻,能力薄弱,想为太上皇做点什么也做不了,今天见到公主,奴婢这浑身的勇气好像全部都涌出来了,公主怎么吩咐,奴婢就怎么做!”
“请公主吩咐?”
“不怕就地格杀,诛三族了?”六月哼了一声。
“为太上皇而死,奴婢死得其所!”罗八道毫不犹豫的说道:“不过,此事给奴婢一些时间,奴婢需要想个稳妥的法子!”
“这些事情,你和他们商议!”六月微微点了点头:“宫里一切可好?”
“一切都好,奴婢没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罗八道垂下头,等待着公主的继续问话,不料等了半天,却是悄然无声。
“起来吧!”身边的老宦官悠悠说道:“他们走了,明日你去……这个地方,有人会和你商议具体的事情!”
“是是是!”罗八道点点头,“多谢熊公公今日引见!”
“你比我有前途!”熊公公微微点了点头:“他日罗公公飞黄腾达的时候,不要忘记今日就好,兴许,我这把老骨头,还能跟着罗公公过几天舒坦日子……”
“熊公公言重,熊公公言重了……”
回头的路上,六月和袁彬许白两人都没有说话,等到回到住处,六月更是直接径直扎进了自己的房间,理都不理他们两人,站在屋檐下的袁彬许白两人相视一眼,都是有些无奈的苦笑了起来。
“这宦官靠得住吗?”许白有些担心:“莫要转身就告发了我们!”
“有人盯着他呢!”袁彬似乎有些疲倦:“等到他回到自己的住处,就会发现有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在等着他,若是这样的话,他还有其他心思,那就只能是他自己找死了!”
“所以,我们现在只要坐等他想到办法,送我们进去就可以?”许白点点头问道。
“是送你进去!”袁彬再次强调道:“公主和我都不会进去,若是被人发现,那也是你自己的主意,牵连不到我们身上来!”
他瞥了许白一眼:“希望你做好最坏的打算,若是真是事情败露,谁也帮不了你!”
“我明白了!”沈运吸了一口气,他明白袁彬这话的意思,而且,他也相信袁彬有这个能力,既然连送膳食的管理太监都能收买的话,那么,谁知道袁彬在禁卫里有没有收买人,真要事情败露,他要灭自己的口,自己应该是没什么抵挡的能力的。
“你明白就好!”袁彬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养好精神,随时等候消息,京城繁华,有的是机会去逛,不在这几日!”
这一天晚上,很多人都失眠了。
每一个人失眠的理由都不同,无论是许白,还是六月,还是罗八道,甚至对这一切谋划了好久的袁彬。
但是,每一个心里都或多或少的清楚那么一点,从这一晚起,自己的人生大概已经改变了,这种改变是福还是祸,谁都不知道。
有些事情,其实有时候需要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他们这群人,选择了这件事情如何开始,但是,却不知道,这件事情会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去结束。就连许白,他也不知道自己主动的跳进这条历史的大河里,是会变成历史的弄潮儿,还是最后淹死在其中,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