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不但延迟交货,航空队也开始撤走。李孔荣所不知道的是,苏联航空队从桂南战役之后就不再和日机交战,并在下个月开始逐步撤出中国,6月份便只剩下一个战斗机大队、二十多架飞机留守在兰州,飞行员全部撤离,剩余人员也在41年全部撤离[注77],海军航空队这边刚好顶上了苏联人的缺。
桂南战役后中国空军点验剩余作战飞机总数为一百六十八架,其中战斗机为一百一十二架[注78]。数量看上去不少,但这个数字包含用作训练的教练机,加上地勤保养不得当,真正随时可升空作战的飞机不到六十架,而日军在关内的飞机超过三百架。本年5月起日军开始实施101号作战,面对百余架轰炸机,空军迎敌飞机不过三十余架。到璧山空战零战出现,双方终不再是战斗机对轰炸机,而是战斗机对战斗机,迎战的三十四架战斗机被击落十三架,从此空军再无信心升空迎战。不过这是9月份发生的时期,此时正值阳春三月。
“哈哈,文麟兄,多年未见啊。”春暖花开的昆明,棋盘山下海军机场,海军航空处处长兼美洲华侨志愿航空队队长陈文麟上校,原海军飞机制造处现空军第八飞机修理厂厂长曾贻经少校正迎着接莅临参观的航空委员会一行。轿车一停,第一个下车的是海军的老熟人沈德燮上校,作为空军中的保定系,他是国民革命军的空军司令官,可这个司令官是挂名的,上面有航空委员会主任周至柔,再上面还有航空委员会秘书长宋美龄,再再上面还有航空委员会诸位委员以及委员长常凯申。
沈德燮是福州人,这个有职无权的官僚对海军从心里亲近。他抢在周至柔等人前面下车,而后拖长这语调开始介绍:“诸位,还是由我来介绍一下吧。这就是美洲华侨志愿航空队的陈文麟上校,而这位,就是航委会主任,周至柔中将;这位,是毛邦初中将,空军总指挥;这位,……”
陈文麟身着白色海军礼服,曾贻经的第八飞机修理厂划归航空队所属,也穿海军军服;周至柔等人则是蓝色空军礼服。陈文麟曾贻经一脸郑重,周至柔几个却神态各异,他们的目光除了打量两人之外,还在打量着四周。海军机场是新中公司修建的,时间紧,修的简陋,低矮的办公楼外墙未砌,直接袒露着青灰色的混凝土。办公楼一侧,未全部完工的柏油跑道还有浇筑柏油的工人和机械,两端郁郁葱葱的青草之下是半地下的机窝、车库以及高耸的高射炮阵地。规制是很严整,可惜飞机的连影子都不见。
“文麟兄久仰了。”陈文麟敬礼之后,周至柔若有若无的笑笑,让人看不出深浅。他身边的毛邦初则一点也不客气,直接问道:“你们的飞机呢?不要告诉我还没有运过来。”
“已经运抵了一部分,”陈文麟停顿了一下,很平静的说了一句。
“那我们就去看看。”毛邦初浓眉一挑,脸色横肉牵动,当即就想去看飞机。
“这个……”作为介绍人的沈德燮左盼右顾,仔细打量诸人的颜色,他见周至柔也开始意动,便站在空军立场说道:“文麟兄,周主任毛总指挥远道而来除了慰问你们志愿航空队,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看一看飞机,这个,你,这个……”
“只能远远的看。”飞机肯定是要看的,可细看还是远看有讲究,陈文麟笑,如此说道。
“什么叫远远的看。”毛邦初后面跟着蒋坚忍,挂少将军衔,闻言有些不快,他知道航空队就是海军,海军就是航空队。“不要忘了,你们航空队也隶属于航委会管辖。”
“航空队只在作战时隶属航委会,但飞机……”陈文麟还是笑,脚步丝毫不动,就是不带路。海军和国府是这样约定的:航空队作战时归航委会管辖,但有权不作战。这等于说作战计划将由航空队和航委会共同商议决定,计划确定后航空队将严格按作战计划行事。除了作战,训练时航空队如果往北不过昭通、遵义、怀化一线,往东不进入广西是不归航委会管辖的。
“没关系没关系,”周至柔不知为何打起了圆场,“客随主便嘛,陈上校既然说要远远的看,那我们就远远的看。此次来主要是慰问华侨同胞,再就是关心一下航空队备战情况。”
“周主任包涵了。”陈文麟有些意外的看了周至柔一眼,挪步带着诸人前往一侧跑道。果然是远远的看,隔着一道铁丝网,一架海军灰色迷彩涂装的攻击机正在跑道上试机,即便隔二十几米,发动机轰鸣也是震耳欲聋。
“这飞机很大啊!”虽然周至柔等人没有听说过‘好看的飞机必定是好飞机’这个定律,可一见破坏者攻击机便觉得这架飞机强健有力、坚固异常,空军最先进的伊16战斗机似乎只有它一半长,翼展也短的很,方形翼也比圆翼更显利索。和它比,伊15、伊16就像婴儿玩具。
“!”陈文麟听见有人说了句英文,这是空军顾问陈纳德上校。
“是很大。”陈文麟看着这架破坏者有骄傲也有遗憾,F5F暂时不能出口,航空队现在只有攻击机而没有战斗机。
“这是哪家飞机公司的飞机?大概要多少钱一架?”编号为A—12的破坏者攻击机快速掠过跑道,就在周至柔等人面前起飞,因为没有挂载炸弹,飞机滑行不远就拉起了机头,轻轻跃上蓝天。大概是越看越爱,毛邦初忽然问这架飞机的价钱。
价钱是不保密的。陈文麟道:“飞机是道格拉斯公司生产的,我们批量购买,包含武器和无线电,运到这里每架超过六万五千美元。”陈文麟一说价格大家都吓了一跳。伊15不过三万五千美元,伊16贵一点,单价也不过四万美元。
“这太贵了,几乎比苏联飞机贵了一倍。”,毛邦初摇头咂舌,而后又怪异的打量陈文麟几眼,似乎在想他到底从中拿了多少佣金。可他和道格拉斯公司不熟,只和柯蒂斯公司熟悉,又猜测不到。“即使是美国飞机,也不会超过四万美元。”他最后道。
“一分价钱一分货吧。”陈文麟笑了笑,“苏联飞机真的不行,他们发动机寿命不超过五十个小时,如果以飞机每小时作战成本计,我想是所有飞机中最贵的。”
“陈上校,那这架飞机的发动机寿命又是多少小时?”每小时作战成本是全新概念,周至柔听的入神,再看到轰隆隆飞过头顶的飞机,不由追问。
“这款飞机发动机是新型号,质量不算太好。不过大修、也就是第一次拆洗时间最少超过两百个小时。”陈文麟对发动机寿命并不保密,“美国飞机、特别是海军飞机的机体寿命都很长,五百小时是最基本的。”
“好像是气冷发动机?”周至柔想起大大的机头,不由说了一句。
“是气冷。”陈文麟点头,“海军喜欢气冷讨厌液冷。”
“为什么?”周至柔这就不明白了,他毕竟不是海军,更不懂海军飞机的特点。
“海上作战,如果是液冷,打坏了汽缸或者散热板任何一部分,飞机就永远回不来了,海上不是陆地,迫降都不可能;气冷发动机的好处就是打坏几个汽缸发动机照样工作,无非是功率下降而已,人还能回来。”陈文麟道。“再就是维护,航母机库狭窄,海上情况又瞬息万变,气冷维护方便,液冷就不行了。”
“是这个道理,是这个道理。”周至柔不断点头,此时那架飞机飞了几圈开始降落,和起飞一样,降落也很利索,着地后滑行不远就停住了。这时候地勤人员跑过来,飞行员下机后他们把飞机开进了机窝。“是一架好飞机。”他道。“如果空军想买,可以买到吗?”
“这个下官就不知道了。”陈文麟答,他心里是不愿破坏者攻击机卖给空军的,倒不是敝帚自珍,而是他看不起空军飞行员——空军飞机一下地就是眷村,老婆孩子天天吹枕头风,这样的军队敢拼命?飞机交到他们手里,很快就会被击落然后被日本人研究。
“上校先生,”一直注视着飞机,直到飞机驶进机库看不见陈纳德才提问。“请问,这是一款战斗机吗?”
航委会的要人陈文麟都看过资料,他见是陈纳德问,便用英语答道,“不,这是一架攻击机。”
“攻击机?”陈纳德不明所以,他从来没有听过这种机型。
“是的,也可以做战斗机使用。”陈文麟不便细说,但专业人士是能分辨攻击机和战斗机的,破坏者看上去就给人稳定坚固感,这便是攻击机的特征。
“战斗机?”海军飞机名称和空军全然不同。空军只有驱逐机和轰炸机,可海军似乎只有战斗机和攻击机。“我们能看一看战斗机吗?”陈纳德问道。
“很抱歉,上校,它们还在运来的路上。”陈文麟不好说美国海军航空局不让战斗机出口。
“那真是太遗憾了。”陈纳德道。他一直在想对付日本飞机的办法,可老式的苏联飞机无法承担这个重任,所以他寄希望于海军飞机。“那么,攻击机的性能如何呢?”
“很抱歉,上校,这涉及到军事机密。”陈文麟不透分毫,“我只能告诉你,它的作战半径够不着重庆。”
“够不着重庆?”陈纳德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周至柔等人是明白的,这是在告诉自己海军飞机威胁不到重庆,国府没有必要担心。
“哪又是什么飞机?”看过飞机,陈文麟正准备带人去办公楼,可眼尖的空军第一路司令张延孟看到滇池里停在两架大飞机,飞机实在是太大了,他所以发问。
“哦,”陈文麟看过去,一架预警机被一架加油机挡着,不以为意道:“哦,那是运货的飞机,主要担心交通不便。大家请到办公楼吧,有什么事我们坐下谈。”
水上飞机只是大,其他没有什么出奇,在陈文麟的带领下,几个人又转回了办公楼。不想楼前正站着几个人,是省主席龙云来了。
“龙主席……”陈文麟看了看龙云,又看了龙绳曾,觉得他们来的有些奇怪,因为前几天龙云刚刚来过一次,今天不知为何突然到来。
“哈哈,周主任、毛总指挥来了昆明怎么也不说一声,真是让兄弟我好找啊。”龙云对陈文麟笑了笑,然后对周至柔打招呼,他其实是来救场的——海空两军水火不容,周至柔、毛邦初亲自带人来海军机场,他这个地主怕大家闹得不愉快。
“我们怎么敢劳动龙主席大驾啊。”周至柔笑着和龙云握手,毛邦初几个也上前亲切的打招呼。他们虽然是天之骄子,可昆明毕竟是龙云的地盘,一时间气氛融洽无比。
“兄弟我特意备了薄酒,各位就赏个脸,去五华山坐坐。”龙云笑着道,他见大家没有闹得不愉快,顿时放下了心。
“龙主席的面子谁敢不给,”周至柔来昆明不是一次两次,和龙云很熟悉,他说完又虚指陈文麟、曾贻经,道:“只是兄弟此次来有公务在身,是要代表国府慰劳华侨志愿航空队的。”
周至柔如长者般朗笑,毛邦初却点上一支雪茄,除了龙云,他不把其他人当回事;刚才盛气凌人的蒋坚忍依然是一张便秘脸,见谁都没有好脸色,队伍的最后是陈纳德,他还在看远处跑道上起降的飞机,那是另一架飞机了。
大家客客气气,可凄厉的防空警报忽然响了起来,龙云和周至柔当即色变,毛邦初雪茄抓住手里,步子想挪却不知道哪里是防空洞,蒋坚忍见大家不走自己也不走,只得紧张的四处张望,陈纳德倒没什么慌张,他问道:“上校,这是防空警报吗?”
“这……”航空队入驻昆明不到一周,但这不是假警报——地对空雷达已装棋盘山上了。陈文麟正不如如何解释时,航空队参谋跑出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听罢用闽南话下令便镇静自若的笑,“诸位,这是假警报、假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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