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艏舵五,尾舵五……,把定。????”苏镜湖稳定艏尾舵之后重重擦了把汗,他最后看着李孔荣,“德国货就是结实,不然我们就惨了。”
称赞德国货结实的意思不言自明。就李孔荣来刚才的行动,冒着被击沉的风险上浮,还浪费一条鱼雷,如此只换得一面日本海军旗,到底值不值得确实需要好好考量,但李孔荣素来不知后悔为何物,他笑了笑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战场的事情谁能说的定?”
他正说话,舱壁上又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此时潜艇正在雷区了穿行,已经逼近雷区另一侧边沿。水雷系留索摩擦艇壁的响声就像利刃浅浅划过**的身体,这种感觉让人很不好受,然而艇员们全都沉浸在沉舰夺旗的狂欢中,他们的军歌声越唱越响,充斥每个人的耳膜。“……轰雷裂炮,与凶徒愿共焦,想生还不算英豪,想生还不算英豪。问大限来时谁可逃?大丈夫身卧浪涛,大丈夫身卧浪涛,落得千秋英名世上标……”
“这群小子!”李孔荣欣喜之余又是苦笑,他对对高光佑说了一句‘这里交给你了’就大步迈向前舱——他也想去看看那面海军旭日旗。
“立——正!”李孔荣穿过军官舱便有艇员向他端正敬礼,听闻敬礼的声音,前面尉官舱、士官舱、水兵舱的歌声全停了下来。被艇员们把那面旭日旗重新交回到水手长薛奎光手上,最后又从薛奎光手上传到陈在和手上,在众人的怂恿下,陈在和捧着旗子正步走向李孔荣,他先是郑重的敬礼,而后举旗高声道:“马尾海校航海班第八期陈在和向长官献旗!”
见诸人严肃庄重,李孔荣倒觉得有些好笑。这只是从一艘驱逐舰主桅杆夺下来的海军旭日旗,按照日本海军的规制,军旗的大小只有三幅,也就是两米,而巡洋舰是四幅、战列舰是六福、祝祭和阅舰是八幅,相比于后者,三幅确实太小了,但以此激励全体官兵士气却是极为可行的,几十年窝囊日子过下来,海军就是缺少拼命的精神。
很冷静的接过旭日旗,李孔荣对诸人点点头,娓娓而谈:“当年北洋水师成军之后,凭定镇、八大远捏死日本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可惜,即便有长崎那样好的借口,李鸿章丁汝昌也还是缩卵,然后看着日本海军一点点壮大,吨位反自己,最终身死军灭。
丁汝昌临死前有没有后悔当年不开炮?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清楚的是:不把自己势力范围内的潜在敌人消灭于萌芽状态,最后吃亏的肯定是自己;为了保舰而成为一支存在舰队,最后的下场往往是全军覆没。后一条教训持续到现在:两年前中日开战,西退自保的平海和出洋破交的宁海,一样验证着这条教训。当然,如果当初平海也出洋破交,它和宁海是否能出其不意那是另外一回事,可很多时候我们不能光看到战绩,比战绩更重要的传统。
海军是完全易于6军的军种,有一种说法叫做百年海军。不是说建设一支海军一定要一百年,而是说没有几代人的努力,海军无法真正成军;这同样也不是说在军港里熬一百年就可以成为真正的海军。海军是需要传统的军种,可传统不是说有就能有的东西。无数无数的操练和实战,才能编成一点点条例;无数无数的条例,才能养成一点点习惯;无数无数的习惯,才能养成一点点传统。一支缺少传统的海军哪怕舰船再先进,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不敢见敌必战、他们也从来不会主动进攻。
回头看长崎那件事,琅威理就建议开炮,而提督丁汝昌否决开炮。这中间差的是什么?差是正是海军的传统。我们重建舰队,除了造船买飞机,更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养成海军的传统,没有这种传统,航母造出来也什么用。海军从来从来都是讲求进攻的,一支舰队不敢积极进攻那与只求自保的武装商船何异?
养成传统是件艰难的事情,这需要我们每一个人的努力。今天的事、以前的事,大家今后好好想一想、议一议,看看那些是对的,那些又是错的。”
李孔荣本想细说什么是海军的传统,但控制舱的卢如平走了过来,他虽然没有说话,神色中却有着焦急,见此他不得不草草结束难得的谈话回到控制舱。
“怎么回事?”李孔荣路上就问开了。
“报告长官,岸上的观察哨说,日本人可能要排雷。”卢如平汇报着情况。
“排雷?他们……”李孔荣吃了一惊,排雷可不是排为了登6,而是要拆去掩护潜艇的水雷屏障,现在潜艇的辅助燃料箱正在漏油,一旦没有水雷屏障后果不堪设想。“日军登6了吗?”
“船团那边的大艇已经开出了,日本人正在登6。”卢如平道。“原先企沙那边的扫雷艇现在正朝我们这个方向驶来。”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控制舱,苏镜湖正在高光佑、柴油机军士长陈尔恭讨论辅助燃料箱漏油一事。整个u-38满载有一百五十四吨柴油,但这一百五十四吨柴油不全在一个舱,船底有许多个辅助燃料箱,刚才被炮弹弹片击中的就是其中一个。泄露柴油并不是大问题,问题是因为破口不大,柴油一点点泄露,这就暴露了潜艇的行踪,想来日本人也是看到这一点才会抽调扫雷艇过来扫雷。扫雷艇都是小艇,用鱼雷打这些小艇绝对不划算,再说鱼雷仅剩三枚,想打也打不了。一旦雷区不存在,深水炸弹就会循迹而至,u-38在这片浅海很可能被日军击沉。
“说说对策吧。”李孔荣看向苏镜湖几个,他相信他们已经有了对策。
“要派人出去。”高光佑道,“先堵,堵不住就把破口弄大,这样柴油泄露的度才会加快。”
“派人出去?”几个人想出的办法出乎李孔荣意料却有行之有效:舱外堵漏绝非易事,既然堵不了,那索性一下子漏光。
“就只有这个办法?”李孔荣想着出舱的途径,鱼雷管出去是方便的,进来就难了,这需要所有人的配合。
“这是最好的办法。”苏镜湖道,“潜艇里没有把柴油从一个舱抽到另一个舱的油泵,如果有那抽光这个舱就行了。”
“可又怎么把破口弄大呢?”李孔荣再问。“鱼雷管那么小,能带什么家伙出去?”
“先堵堵看,如果堵不了,那就再想办法扩大破口。”苏镜湖看着李孔荣,“趁着敌舰还在雷区外,我们可以上浮到潜望镜深度,在这个深度人出去进来都不难。最要紧的是先派一个出去看看情况,特别检查破口,看能不能堵上。”
“好吧,派谁去?”李孔荣最后问。
“我去!”高光佑道,“其他人都没有经验,我去是最合适的。”
“你……”李孔荣笑了笑,最后点头:“好,我同意。”
“那我去准备。”高光佑对李孔荣的笑容无动于衷,很正经的回舱室换衣服。他一走苏镜湖便道:“孚民这次是豁出去了,不想被人另眼相看。”
“这就是传统的力量啊。”李孔荣想着自己草草结束的思想教育,重重的点头。
“上浮到潜望镜深度。”数分钟后,高光佑准备完毕,潜艇开始上浮。之后在艇员的注视下,他带着水肺大踏步走向艇艏鱼雷舱,面容沉着的爬入鱼雷管,与此同时,海面上日军扫雷队正在诱爆第一颗水雷。
海面上水的雷一颗接一颗殉爆,控制舱的秒钟转了一圈又一圈,大概过了三十分钟,艇外传来了预定的敲击声,鱼雷管关闭管门打开后,高光佑混着海水一并跌落到甲板上。李孔荣几个把他扶起,道:“情况如何?”
“弹片夹在舱壁上,破口不大,应该能堵上。”高光佑摘掉呼吸器说道。
“那要什么工具?”海面上爆炸声阵阵,最着急的是苏镜湖。
“大铁钳、堵漏毯、螺丝钩、软木……”高光佑回想着艇外那个破洞,说着需要的东西。
“你马上安排。”李孔荣示意苏镜湖立即按照高光佑的意思动手,“特别是木头,最好在舱内就削好,舱外不方便。”
“明白,明白。”苏镜湖早就准备好了堵漏毯和螺丝钩,木头也有,只是还要削成合适的形状,他随即给艇员分派任务,准备尽快出舱。
所有人都在忙,李孔荣百无聊赖下只有回控制舱打听海面上的消息,这时候岸上的观察哨已经没用了,只有靠水听器探听日军扫雷队的进展。
“长官,这一片已经打开了缺口。”水雷分布图是林濂藩标注的,现在日本人排雷排到那了,他一清二楚,而李孔荣没有细数海面上到底有多少水雷被诱爆,忽然看到林濂藩的标注图,他硬生生倒吸了一口凉气:短短三十多分钟,五分之一的水雷没有了。
“有没有弄错?!”他瞪着林濂藩问,嘴大张着,不知道是要吃掉标示图还是要吃掉林濂藩。
“报告长官,没有弄错。”林濂藩没有看李孔荣只看水雷标示图。“如果日本人猜到雷阵仅仅是外面一圈,再排掉三分之一他们就能让驱逐舰投掷深弹了。只要驱逐舰全航行且不断变向,我们不一定能打得中。”
“情况还没有到那么坏的程度。”李孔荣不同意他的说法。他不相信日本人敢于这么冒险的接近自己,哪怕潜艇泄露的燃油暴露着行踪。
“你继续监听,有情况马上报告。”李孔荣嘴上说没有,人却走向了艇艏。
“阁下,最多一个小时我们就能击沉它。”又一次收到扫雷队的打来的旗语,鸟海号上,山口多闻板着的脸终于露出些许笑容——支那潜水艇中破,此时正在泄露油料,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要万无一失的击沉!”山口多闻露出笑容,高须四郎中将脸色却依旧铁青。海军军旗被夺,哪怕只是一艘驱逐舰,这也是奇耻大辱。唯一挽回颜面的办法就是击沉那艘潜水艇,并且要万无一失——最少要让6军承认,不然,他们肯定会在国内宣扬这件事情。
“哈伊!”山口多闻重重点头,他恨不得自己也在扫雷队上。此时,6军第一批扬6部队已经在汹涌的海波中乘着大艇扬6,滩头阵地的支那军毫无抵抗,这一次扬6显然成功了。
“团长,鬼子上来了。”企沙镇外,看着滩头密密麻麻的日军,524团团副李敏昌看向不动声色的巢威,等待他下开火的命令。昨晚全团增加了十挺机关枪,实在是杀敌的好机会。
巢威一直在注视着登6的日本人,他们一个个从机动船上下来,举着膏药旗涉水上岸,他早就想打了。“再多一些。”他道,“海军呢,怎么不见动静了?”
因为视角的关系,巢威没有看见上浮的u-38,却看见两艘日舰忽然爆炸,一艘伤了,另一艘直接沉了,这大大提升了守军的士气,这表明他们不是孤立无援的。
“没看见。”李敏昌在望远镜里找了找,很是遗憾的道。“他们不会是打沉了吧。刚才那么多兵舰开炮,水柱炸那么高……”
“晦气!”巢威呸了一声,“人家能藏在海里,日本人毛都打不着。”他说罢把烟头一扔,道:“丢他老母,开火!”
“丢他老母!开火!”团部到前线的电话一直是通着的,巢威这边一‘丢他老母’,滩头阵地就听到了命令。营部传到连部、连部传到机枪掩体,十几秒钟后,掩藏于滩头的阵地突然开火,mg34通用机枪射出的炽热火链卷向刚刚登6猝不及防的日军,滩头满是杀戮。
“长官,岸上开火了。”卢如平忠实的把岸上情况汇报给李孔荣。
“嗯……”李孔荣眉头紧锁,眼睛一直盯着船钟。他无心去想岸上的事情——仅仅过了三十分钟,又有二十多颗水雷被诱爆,局势愈来越危险。
“下盘棋吧。”焦灼中,苏镜湖坐立不安,他要做些什么好转移压力。
“不下。”李孔荣站起身,他不喜欢强作镇定。“我出去看看。”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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