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社稷、天子、魏公

　　董昭进了大堂，正见荀彧与刘越迎了出来，不由微微一愣，转而却是一喜，暗道有刘越这个丞相之婿在此，今日自己所要办的便是更加容易。抱拳上前，先自笑道：“文方也在这里？”

　　刘越闻言上前道：“我不过是前来拜望荀大人，若董大人有事，那我改日再来。”

　　“哎，不用，不用，”董昭笑道：“文方你现在也是朝廷重臣，此事正好也请你帮我参详参详。”

　　荀彧在一旁道：“既如此，那我们都进去谈吧。”

　　“好，都进去谈。”董昭应道：“文若，文方，请。”

　　“公仁（董昭字），请。”“董大人，请。”

　　三人入了堂内，各按官阶主客坐下。待下人上了茶来，荀彧道：“听公仁你刚才所说，似乎你今日来是有大事？”

　　“这个。。。”董昭斟酌了下言辞，道：“此事倒确实不小，所以我这才来文若你商量来了。”

　　荀彧道：“公仁请直说。”

　　董昭点头，迟疑片刻道：“自建安元年丞相迎天子到许都起，如今已十有七年，二袁、吕布、刘表等辈全都被剿灭干净，丞相之功，可比周公、伊尹，不知文若与文方以为是否如此？”

　　荀彧点头道：“你所说不错，若非丞相，汉室说不定已亡十年了。”

　　刘越想起那日华歆在刘协之前无礼，而刘协只能颤颤发抖。也是点头道：“董大人所言不错，天下间匪类鹰扬，若非丞相，早已天下大乱，黎民不知生死。当今天下或可换一个刘氏子为帝，却是绝不可无曹丞相。”

　　刘越此言一出，荀、董二人都是一惊。荀彧先是喝道：“你怎可口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董昭虽然心中大喜，可也故做惊道：“文方此言太过。”

　　刘越一时多口甩出了那后半句话。此时也是暗怪自己出言莽撞，但这件事其实在他心中却早有计较，别看众口一词都说灭了吕布、二袁，天下如何安宁，其实现在西北马腾，荆州刘备，江东孙权。西川刘璋，还有一个汉中的张鲁，这些人中有哪一个不是枭雄恶狼？此时一时脱口说出，虽然暗暗后悔，此刻却也只能先道：“我不过比喻而已。何况当今天下尚处大乱，岂可轻言废立。”

　　虽然刘越这般解释，可是荀彧看他眼神已是不善，闷声道：“天子乃君。我等为臣，臣言君恶已是不该，何况废立。”

　　刘越闻听荀彧有责怪之意，便小心道：“荀大人所言不错，但便如我刚才所言，圣人云：‘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君虽贵重，却输于社稷，故此若为社稷计，我看霍光废立之事也似乎并无不可。”

　　荀彧闻言更怒，喝道：“霍光何人也？若使其再活十年，必先于王莽篡汉！你欲使丞相效仿此人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刘越此时也有了些火气，硬生道：“但若无霍光，昌邑王yin乱宫廷。岂非社稷之祸？”

　　“你！”荀彧勃然大怒。起身欲骂。一旁董昭见刘越藐视汉帝，此时心里已是乐开了花。但他也知这两人中一人是当今地尚书令，丞相的左膀，另一人是功勋卓著、武艺高强的将军，更是丞相的女婿，称为丞相的右臂也不算过分，此时若两人视同水火，可不是丞相之福。。。当下董昭连忙上前劝道：“二位何必如此，莫说当今尚算圣明，任贤用能，便是真有不孝，丞相又岂是废立之人？”上前扶住荀彧道：“文方年轻气盛，说话中难免有些不得体，文若何必如此动怒？先坐，先坐下说。”

　　荀彧恨恨坐下，董昭又去刘越身前，伸手拍其肩膀道：“文方，我知你心是好的，可是你这话未免骇人听闻，若天子真不孝，自有天下人先指其背唾之，而后有朝廷忠臣再依古之先贤之事行之，这废立二字却是不可在口中把玩的，文方日后说话，还需斟酌再三啊。”

　　刘越闻言暗自点头，等董昭说完，抱拳道：“多谢董大人指教。”

　　“哎，不敢当，不敢当。”董昭笑着答道，转回自己位上坐下，他听闻了刚才一番对话，对今日之行又有了更多把握，当下道：“你们也都不要生气了，我今日来还有一事与你们商量呢。”

　　荀彧恨意不息，闷声道：“你说吧。”

　　刘越也是道：“董大人请讲。”

　　董昭道：“刚才文若与文方你们二人也都认同了丞相之功，”说话一顿，看着两人都是一点头，当下董昭再道：“所以我心中有一计较，欲连合朝中重臣，以文若你为首脑，向陛下进言，请封丞相为魏公，一来褒奖丞相之功，二来也使天下人知，我大汉不负忠臣。。。”说到此处，却见荀彧已是色变，再转头去看刘越，后者竟然也是面色沉重。有前面地一番话做底子，董昭倒没有想到刘越会反对自己，当下只是依旧以为两人为刚才之事又有不快，略略奇道：“你二人难道还为刚才之事不快？依我之见，些许小事不如放开为上。”

　　“此事似乎不可。。。”一阵沉默，荀彧慢慢道：“丞相本兴义兵以匡朝宁国，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

　　董昭闻言不悦，但荀彧说的有理，却是无法辩驳，当下转头以目视刘越，请他出言帮助。谁料刘越半晌无言，出言却也是摇头道：“若天下太平，丞相进爵为公乃是朝廷恩德。”此处一顿，荀彧顿时眼中精光一盛，但转而再听，却是：“可是现在天下未平，丞相若进爵为公，岂非另设一国？”又是一顿，再道：“如此与刘备、孙权等人何异？”

　　此言一出，董昭、荀彧两人竟都是愕然无言。董昭刚才听刘越说了那番藐视汉帝地话，怎么也没想到这时刘越竟会反对丞相称公，而且话语说的这般严重。这时脑中一团糨糊，竟是愣在当场。

　　而荀彧却也是心中惊讶无比。刚才刘越所言之辞便说是欺君也不算错，怎么这时竟也会与自己一般反对曹操称公？难道在他的心中真的是个以社稷为重，君为轻的大忠臣？

　　半晌董昭结巴道：“文方，你。。。你到底是意思？我怎么不大明白？”

　　刘越沉默片刻，道：“若丞相称魏公，则必定建魏国（诸侯国），到时候我等究竟是为魏臣还是汉臣？”

　　“这两者有何分别？”董昭急声道：“更何况文方你乃丞相之婿，比之我等更要亲近一层啊。”

　　刘越摇头道：“若天下孙、刘、马、诸贼尽灭，丞相称公自无不可，可若是现在。。。却是不好。”

　　董昭听刘越话语松动，连忙道：“有何不好？”

　　这次刘越摇头却再不答话，半晌只摇头道：“不好。”

　　董昭闻言无法，在荀彧、刘越二人身前踱来踱去，终于一声长叹，向二人一抱拳，道：“既如此，那此事便就此作罢，我先告辞了。”

　　“请。”荀彧起身引路。待董昭出去之后，刘越也是起身请辞，荀彧却是上前，盯着他眼睛慢慢问道：“文方你可能告诉我，你为何反对丞相现在称公？”

　　“这。。。”刘越迟疑片刻，终于道：“现在天下未平，汉室衰弱，若此时建立魏国，虽然名为诸侯，可一旦丞相亡而后者继，只怕主从立即异位，到时汉室为魏国所替，社稷倾灭也不过在反掌之间。”一语说罢，想起最有可能继承曹操之位的曹丕，却是越加的肯定。

　　荀彧闻言眼中一亮，急问道：“此乃文方真心？”又道：“那你刚才怎么又说废立之事？”

　　“自然是我真心。”刘越道：“至于废立之事我刚才已经解释过了，社稷为重，君为轻，为社稷而废君，却也没有不对地。”

　　闻听此言，若非荀彧知道刘越并非宗室子弟，荀彧几乎要以为他刘越有取而代之之心。略顿片刻，又道：“要知此事虽是那董昭所说，但我细细一想，这其中只怕也少不得有些丞相之意。你身为丞相之婿，难道不想丞相更近一步？”

　　“你说是丞相主使？”刘越心中一惊，急忙问道：“大人有何证据？”

　　荀彧笑道：“我也不过猜测而已。”再道：“我只问你，难道你不想丞相更近一步？”

　　刘越沉默片刻，摇头道：“与其生时贪得数年之欢，不如身后万古流芳！”

　　从荀府里出来，刘越心情沉重了很多，今日开始时的那番话差点让自己与荀彧闹翻，可是后来的那番话却又很可能得罪了曹操，若董昭的那番话真是曹操主使，那自己下次却又如何面对。。。

　　一路上浑浑噩噩，不知不觉间走到自己府前，抬头看看匾额，“东乡侯府”，看着威风气派，可是这举家上下的生死全都是在他人的掌握之中，若自己那番话使得曹操震怒，那不光是自己，便连小禅儿、邓艾等人也将都是玉石俱焚。在这一刹那，刘越的心中竟有了一丝强烈的抖动，是后悔，还是害怕，亦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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