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互追逐嬉戏,犹如小童一般,玩闹了半天,青君道:“好了,不闹了,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商量下一步怎么走吧?”
“上山。”
“上山干什么?”
“咱们已经到了深山腹地,迷失路途,下山的路崎岖繁杂,不如往山上走,或许还能找到出路。”
上山的路尽是猿径鸟道,十分难行,他们用衣带缚在对方腰间,攀藤扯萝,跨山越涧。山里秋风骤起,眼看天色将晚,方向难辨,石白无意间在山脊上发现一个山洞,洞口用石块垒住了一半。他将石块清理干净,方见那洞口约有三四尺高,不知有多深。他们不敢贸然进洞,石白点燃一支松明火把,扔进洞里,火把飞了很远,才听见掉在地上的声音。
两人心下好奇,各拿一支松明火把,大着胆子走了进去,杳杳冥冥,曲曲折折,两人七拐八拐,走了约摸一顿饭的功夫,前面仍是漆黑一片,又走了半天,隐约听见一丝声音,虚无缥缈,若有若无,不似人声,石白心头一凛,颤声问道:“那是什么声音?听得人心里发毛。”他心里犯嘀咕,打起退堂鼓,青君却不害怕,反而更加好奇,道:“咱们已经进来了,若不继续走下去看个究竟,那还有什么意思?”
两人继续往前走,洞里越发宽敞,脚下的路变得十分平整,石壁上也有斧凿的痕迹,再往里走,又看见一方石桌,几个石凳,一张石床,是一间石室,穿过一层石门,又是一间石室,一连数间,布置相差无几。
此时两人手中的松明火把突然熄灭,洞里阴冷昏暗,好像头上罩着一层黑幕,即使面对面也看不见对方。石白打了个寒噤,心中惴惴,两人之间幸有衣带牵连,才不至于走散。
石白在石室里摸索半天,不经意间触碰到一堆东西,他俯身去摸,摸到一个圆物,凑到脸上一看,竟然是一颗骷髅头,吓得他连蹦带跳,惊呼“有鬼”。
青君被他拌了一跤,摔倒在地,双手也按在一堆骷髅上,她猜到八九分,镇静地说:“哪里有鬼?不过是一堆死人骨头而已,又不会咬人,有什么好怕的?胆子还没有老鼠大,真是脓包。咱们以后死了,也是这副模样。”
“呸呸呸!什么死呀,活呀的,多不吉利!”
“你这呆子,真是迂腐得紧。每个人都会死,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
石白又道:“我听说人死以后,灵魂会去到无边黑暗的地方,就像现在这样。”
青君道:“你又没死过,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石白道:“我是从书上看的。”
青君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石白是个文墨之人,不会走路,行了半天的路,早走不动了,又被骷髅吓个半死,瘫软在地上。
忽听洞里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心头一凛,循声望去,只见前面有一丝微弱的亮光,他走近一看,隐约看出是一间吊顶倾斜的石室,石室的墙壁上挂着一盏如豆的油灯,一团毛茸茸的东西缩在墙角,石白轻咳了一声,以壮胆色,蹑手蹑脚地走到灯下,方才看清地上蜷缩着一个人,那人耳朵很灵,听见脚步声,忽地朝石白身上猛扑过来,伸出手就要掐他的脖子,那人被乱发浓髯盖着脸,嘴里“嗷嗷”嗥叫,像一头发怒的野兽。
石白心下大惊,忙不迭地倒退出来,跌坐在地上。那人并没有追出来,原来他脖子上戴着钢套,全身上下都缠满了铁链,铁链另一头拴在石室的墙壁上,被他扯得叮当乱响。
这石室实际上是囚室,南北约三十步,东西约二十步。石白惊魂甫定,回头看囚室中那人,又和刚才一样,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
青君走过来扶起石白,关切道:“那疯子有没有伤到你?”正说话间,忽听外面脚步杂沓,靴声橐橐,有几个人正朝这边走来,两人快速交换一下眼色,一起躲进了隔壁石室,暗中观察,只见外面影影绰绰走进来三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擎着一支松明火把,拿着明晃晃的家伙。三人相继走进那间囚室,一字排开,立在门口。
左首一个尖声尖气的女子道:“师叔,你老人家安好?上次的伤好了没有?我劝你还是说了罢,不然可就别怪师侄们对你无礼了。”
地上那人猛地坐起来,扯动铁链丁丁作响,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哼,你们忍心这样折磨我,就没把我当师叔看待。既然如此,就不必假惺惺了罢。”
石白心道:原来这家伙不是疯子。
右首那人忽道:“萧师妹,何必跟他废话?这老家伙油盐不进,不听好言相劝,不如一刀结果了他。”只听金刃劈风,那人挥刀便朝他身上砍去。左首那女子手持双钩将刀格开,刀钩相斫,立时火花四溅。
“周师兄,切莫急躁。请听小妹一言:他到底是咱们的师叔,弑叔不祥,恐为江湖同道所不齿。况且除了师叔之外,再无第二个人知道那个秘密了。”
中间那人开口道:“萧师妹言之有理,周师弟,难怪师父常将你比作子路,你这鲁莽性格,何时能改一改?”
右首姓周那人惭愧道:“刘师兄总是不忘拿这个取笑我,小弟不冲动也就是了。”
那姓萧的女子娇声道:“师叔,从前你经常指点侄女功夫,方才那招‘撒手刺’也是你教我的,我使得可好?”
地上那人突然拊掌大笑,道:“不错,不错,果然是你师父的好徒弟,颇得乃师真传。”
姓周的性格暴躁,喝斥道:“老家伙,别再啰里啰嗦说废话了,趁早将那秘密说出来罢,免得再吃零碎苦头。”
姓刘的接口道:“师叔,你是本派元老,本门门规和刑罚便由你创立的,你应该比弟子们更清楚。我听说当年秦国丞相李斯设立五刑,后来李斯获罪锒铛下狱,他在狱中把五刑尝了个遍。你老人家,要不要尝一尝自己设立的刑罚?”
地上那人充耳不闻,缄口不语。
“你还真想把这个秘密带到九泉之下?算了吧,即便阎王老爷知道了这个秘密,得到了那东西,也不会让你还阳。”
那女子又道:“师叔,你瞧这是什么?”地上那人顺着火光看去,只见她手中悬着一块方牌,在火把的映照下粲然有光,原来是块金牌。
“啊,九龙令?”
姓周的道:“没错,见九龙令如见掌门,还不拜见掌门人。”
姓刘的道:“掌门人命你将秘密说出来,凡我派中人,都应将掌门人的话奉为纶音,不得违拗。”
那人仿佛没有听见,仍缄口不语。
“果真是你师父派你们来的?”
“倘若没有师父首肯,我们三人岂敢擅自做主?”
姓萧的女子又道:“掌门人派我们三人来看望师叔,可见他还顾念同门香火之情。”
“哈哈哈。”地上那人突然大笑了一声,笑声瘆人。
“想不到这老家伙骨头奇硬,软硬不吃,无论如何都不肯露半点口风,该怎么办才好?”
“我就不信天底下有不透风的墙?”
石白和青君听他们说了半天,如堕五里雾中,不明白他们追问的到底是什么“秘密”。忽然一团白色的东西,扑棱棱朝洞外飞去。
两人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唯恐藏身之地暴露,这三人皆非良善之辈,倘若被他们发觉,一定会被灭口。
那女子忽道:“师叔,我已经放了‘飞奴’出去报信,用不了多久,你的对头们便会赶来,到那时可就有你好受的了。”
姓周的道:“萧师妹,请放心,‘飞奴’送信,万无一失。”
石白听到这里,给青君使了一个眼色,心道:刚才飞走的那团白色的东西,想必就是他们说的‘飞奴’了。
忽听一声惨叫,声音十分凄厉。
姓刘的冷笑道:“师叔,这把刀当初是你送给师侄的利器,今天师侄送还给你,这叫合浦还珠,你应该知道它的妙处所在,哈哈,哈哈!”
地上那人忍痛颤声道:“宁馨儿,不枉我疼你一场。”
姓周的道:“我们三人过几天再来看望师叔,您老人家可别急着去见祖师爷。”
姓刘的喃喃骂道:“妈的,这老不死的,又害咱们三个白跑一趟。”
三人从囚室里鱼贯而出,离洞而去。“踢趿”“踢趿”的脚步声听不见了,想必已经走远。
石白和青君折回那间囚室,剔亮油灯,见那人昏死过去,背上插着一把刀,伤口处正汩汩往外流血,青君忙将他扶起来,拿出水袋喂他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