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十载三月,安西四镇节度使李嗣业从各城各镇抽调兵马往疏勒镇一带集结,又抽调了北庭瀚海军的两个骑兵营,共计两万人。这两万人的后勤补给加在一起是不小的开销。除去他们行军携带足量以外,还征调了百姓疏勒运送粮草。
疏勒镇镇使赵崇玼接到李嗣业的命令,立刻命令工匠带领疏勒军修整疏勒城旁边的烽燧堡,将它临时改建为了一座卫星城,用于囤积运送来的粮草。一时间整个安西四镇都动员了起来,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从新任节度使身上带来的紧张气息。
李嗣业其实已算不上新任,他是安西阵营中根基深厚的老资历,虽然比不上安思顺那种熬到老的老将,但也有十四年的履历。他曾担任过疏勒于阗两任镇使,又当了五年的副都护,这些知名的安西将领曾经都是他的部下,此乃他就职之最大便利,不需要磨合,他手中的安西已经是铁板一块,这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高仙芝担任节度使期间,把封常清从疏勒调到了龟兹,奏请朝廷命他为朝散大夫,节度判官。李嗣业到任后,直接往长安发送了两道奏疏,请求任命封常清为安西副都护,任命段秀任北庭副都护、节度判官,田珍为瀚海军使。至此他的左膀右臂和班子已经形成。
从龟兹出发前夕,他把封常清叫到跟前,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我准备从前往疏勒备战以迎击大食,你留在龟兹留后调度钱粮。”
封常清叉手应喏,同时也有些担忧地说道:“大夫,我听闻大食军英勇善战,尤其是大食马耐力强劲,能长途跋涉,耐饥耐寒,大夫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你说的没错,我自然要谨慎再谨慎,而且还要给你们弄一堆大食马回来,与突厥马进行配种,双方互相弥补短处,定能给安西骑军带来好马。”
“那我就祝大夫心想事成,马到成功。”
……
第三日,李嗣业率领中军浩浩荡荡行出龟兹城,身边文武有段秀实、田珍、岑参和戴望。,他们穿过拓厥关,途径白马河,河面上唐军修建了两座木桥,大批粮草由马车拉着从桥上经过。
李嗣业站在河畔的山头上,遥望运粮队连绵不断,一眼望不到边。
田珍在他的身边咕哝道:“大食军真的要来么?我们从西域过来的商旅中打听,根本没有半点的风声,倒是听说大食人这两年忙着改朝换代,那边打得不亦乐乎,白衣皇帝变成了黑衣皇帝。”
李嗣业嗤笑道:“还黑衣皇帝,那叫哈里发,从商旅口中能得到即时的情报吗?全都是延迟的,已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情。”
他回头对戴望吩咐道:“戴六郎,等到达疏勒后,你立刻召集一批人组成流散商队,前往怛罗斯和大食掌控的边塞城镇撒马尔罕、布哈拉,打探他们的虚实。重点查清骑步兵数量和粮草补给。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喏。”
段秀实从马上探过头来插嘴说:“只打探这些好像还不够吧,对方的主将是谁,是否受那皇……哈里发的信任,他能力怎么样,打过什么仗,知道这些才是知己知彼。”
李嗣业抬头不急不缓地吐字:“并波悉林,是执掌呼罗珊地区的大食总督,他也是新兴的阿拔斯王朝的开国功臣,他在这新兴的王朝中的地位,怎么说呢,相当于李靖、李绩之于大唐。”
“这么牛掰啊,”田珍惊讶地张大了嘴:“这我们能干得过吗?”
“我这是给你们上紧弦,不是让你们畏敌。他跟你我一样,都是两个肩膀扛一颗脑袋,都是会说话会喘气的人,他也会犯错,也会有战败的时刻,所以你们不必有畏惧心理。不过据我猜测他不会亲自参与这场战争,而是在后方坐镇指挥,派自己的心腹大将齐亚德·本·萨利赫前来,而这个齐亚德也是能征善战之辈,如果要拿他类比的话,就相当于大食的候君集。”
“这也相当了不得了。”段秀实紧跟着说道。
“我这样对你们说,是让你们提高警惕,激发斗志,我们安西军如何才能够愈来愈强,那就是要不断战胜周边的强敌,我们打败过突骑施人,打败过吐蕃人,从今天开始我们要打败大食人,只有这样我们才敢说自己无敌于天下。”
四人同时在他身后躬身叉手:“我等愿与大夫同心戮力,将大食逐出河中九国。”
片刻之后,李嗣业领着中军跟在运粮队的后方,协助他们穿过俱毗罗沙漠,正好遇上了从疏勒来沿着驿站传递的信使。驿使看到节度使队伍的旌节六纛,连忙拽住马缰,翻身下马叉手禀报:“卑职参见大使!”
李嗣业骑在马上,居高临下问道:“可是从疏勒传来的公文?”
“正是,还请中丞参详。”
燕小四上前从信使手中接过信件,回来递交给李嗣业,李嗣业拆开信件不动声色地看完,才回头对众人说:“赵崇玼得到了粟特商旅传来的信息,据说大食的一支偏师已经进驻到怛罗斯城,并扬言要攻下安西四镇。”
几人一听俱面色凝重,这才意识到黑衣大食军真的来了,同时又惊叹于李嗣业超强的的预知能力,能提前做出应对安排。
李嗣业则在猜想平行世界曾经的历史演化,当初高仙芝是此刻才得到消息,然后才龟兹调集大军长途跋涉翻越葱岭,进攻怛罗斯城。他要改变这一历史进程,必然要重新更改战争态势,不受心理暗示的影响。
“好大的口气!”田珍立刻在马背上俯身叉手:“大夫,我田珍愿领瀚海军骑兵担当先锋,给大食人以痛击。”
李嗣业摆了摆手道:“不急,我们按部就班,先到疏勒镇再说。”
他们加快了行程,一路赶到了疏勒镇,进城之后已经是天黑,李嗣业临时下榻在疏勒都督府邸,将四人又重新聚集到一起,在书房中的油灯下拟定计划。
灯火有些幽暗,李嗣业正好坐在灯的对面,身体隐藏在漆黑中,只有脸面被昏黄的灯光照得异常清楚。
“综合双方的优劣势,黑衣大食是新兴王朝,拥有良好的军队动员能力,不缺乏锐意进取的姿态,这两者我们也有,所以不足为虑。其次高仙芝败光了我军在河中九国中的人脉,这些粟特胡多半已经倒向大食军,助长了他们的兵力和气焰。尽管如此,我们还有两个盟友,宁远国和葛逻禄。所以,先走两步棋。第一,派出细作扮为商旅刺探敌军情报,此事由戴望负责。第二步,请客吃饭。”
田珍探过脸来,碰上了灯光问:“请谁?”
“当然是请宁远国王和葛逻禄可汗。”
“好像太客气了吧,以前调用他们打仗的时候,可没请过客,他们不得照样屁颠屁颠地跟着我们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