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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内光线很弱,隐约可见地上摆满了铁皮包的大木箱,均上着大锁。
既是账册这种小物件,应该不会放在这大木箱里,沈无忧四下张望,只见正对的一面木柜分成许多隔间,每个隔间的小门都上着锁,门上写着编号。账册应该就藏在这隔间里,但是隔间这么多,编号又看不明白,只能一个个打开来看。还好她是解锁的行家,只用一截铁丝就把铜锁捅开了。
这小门少说也有上百个,沈无忧打开数十个,额上已是一层细密的薄汗。可这隔间里都是些珍奇古玩,还未发现账册。但愿看守不要这么快回来才好,她敛了敛心神,手中的动作更快更稳了些。
又一个小门打开,沈无忧探手一摸,指腹传来的触感叫她心中一喜,掏出一看,是个破旧的小册子,借着微弱的光线,只见封皮上写着庆丰六年制。庆丰六年,正是她出生的那年。
好奇心顿起,她将册子翻开,只见里面密密麻麻写满小字,黑暗里看不清写的究竟是什么。为防止拿错了东西,她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揭开盖子,轻轻一吹,火光顿现,足以看清册上的小字,又不会透出楼外。
只见上面记着许多人名,突然一个熟悉的名字跃入她眼中——夏侯仪。怎会有义父的名字?她心中诧异,这个册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往后翻去,几页人名过后,又记载着某年某月某日出铁多少斤。铁矿?她再迟钝,也深知这是铁矿的出入账册。个人私采铁矿,那可是死罪。她粗略数了一下人名,足有二十多个。没想到,义父竟然也在其列。她心跳如鼓,赶紧熄了火折子,将账册收入怀中,按原路迅速逃离。
沈无忧悄悄回到药肆,进到自己的房间,没有点灯,她提起桌上的水壶,狠灌了几口凉水,这才稍稍镇静了些。
二殿下要这账册,想必是早已知晓了戚珩私采铁矿的事情,这账册无疑是他的罪证,这账册若是到了二殿下手中,账册上的一干人等必然要交由法办。可是,义父也在其中……或许,我可以将义父的名字涂掉再交给二殿下?这念头一起,她又猛地摇了摇头,不可,我这样包庇他的罪行,又与那些贪赃枉法的狗官有何差别?我该怎么办呢?眼下也没有一个能帮我出出主意的。
木木,我可以去问问木木啊。宛若找到了救兵,沈无忧心宽了些,这才除去一身黑色劲装,将账册置于枕下,躺了下来。
第二日一早,沈无忧见小五和楚如系都不在内室,也顾不上会再被蔺轻寒呵斥,便径直走了进去。
蔺轻寒双目敷着楚如系特制的药物,以泡过药水的纱布固定,沈无忧眼见他眉头一拧,还未等他出声,她便先开了口。
“你不用训斥我,我来找你是有要事和你商量。”
“何事?”
“这里讲话不方便,我们去后院。”
蔺轻寒心中一凛,这女人如此郑重而小心,可见是出了大事。
“那好,过来扶我。”
内室有个后门直接通往后院。蔺轻寒已有些时日未见过阳光,此时,在沈无忧的帮助下坐上园中的石凳,似乎正对着初升的太阳,暖意融融。
沈无忧在他身旁坐下,瞅了瞅四下无人,便小声说道,“木木,昨夜我去戚珩府中无意中得到了一本账册。”
“戚府?你不是不敢再去了吗?昨夜去又是为何?难道嫌我给的赏银太少?”
双目被缚,还是能从他唇边看出嘲讽的笑意,沈无忧此时也无心理会,只焦急道,“你先别管我去做什么,那本账册关系重大,我不知该如何处置,所以才来问问你的意思。”
“什么账册?”
“那账册乃庆丰六年所制,上面记录着铁矿的出入,还有些人名。”沈无忧压低了声音道,“我本欲将这账册交给二殿下,可发现那账册上还有义父的名字。”
蔺轻寒唇边笑意突然凝结,继而变得冷冽。
“木木?”沈无忧见他沉默不语,不由得出声提醒。
蔺轻寒沉声道,“铁矿的开采虽说由朝廷严格控制,但据我所知,此事并不归大将军所管。即便是他奉旨而行,那这账册也理应由户部掌管,又怎会在戚珩手中?除非是那账册所载之人互相勾结,私自开采以牟取私利。”
“我正担心如此,所以不知如何是好。”沈无忧为难地道,“上回那柳万山说你不做武林盟主,偏要做夏侯仪身边的一条走狗,既然你现在效命于义父,那你便拿个主意吧。”
“既然你知道我现在效忠于大将军,为何还来问我?为了以示对大将军的衷心,我自然要将这账册销毁,以保大将军清白。”
“可是……”沈无忧欲言又止。
蔺轻寒轻声笑道,“不用可是了,你将那账册给我,暂时不要让大将军知晓。让我来调查此事,我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大将军若果真参与了此事,以他们夏侯家的赫赫战功,皇上也会从轻发落的。”
“可你又不是朝廷中人,如何调查此事?”
“你放心,现在不是,很快便是了。”
他薄唇轻抿,唇角微微上扬,不若惯常的讥诮之意,似乎带着成竹在胸的畅快。沈无忧不禁愕然,此时她突然有些犹豫,却终究还是从怀中取出那本账册,交到他手中。
金色的阳光洒了满园,新开的年景花在春风里兀自摇摆着,她双臂交叠置于石案,下颚抵在手臂上,望着那娇嫩的花儿出神,此刻,她突然异常浓烈地想念起爷爷,想念起家乡来。
她打小身子便不好,关于幼时的记忆,她记得最多的便是爷爷抱着她四处求医,而每个大夫无一例外都瞧不出端倪来。
那时,她总觉得冷,浸入骨髓的冰冷,爷爷总搂着她眼含热泪,而他说得最多的便是,“我可怜的孙女……没有爹娘,还有爷爷……”生活清苦,二人相依为命,爷爷却从未让她受过半分委屈。
六岁的时候,爷爷听说琅山上有位神医,便带着她上了山,神医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止住了她的寒冷,只说按照他的方法,可保她这一世无虑。
不知为何,爷爷没再下山,却带着她在半山的一个废弃的破旧茅屋住下了,而这一住,便是十年。
六岁之前,她对世界的认知还是一片空白,等长大之后对外界的好奇与日俱增,而爷爷只说她病还未痊愈,除了山下的县城,不许她跑得太远。可她竟然仗着从爷爷那儿学来的轻功和易容术溜出了溧阳县。
自从来到上都,几次差点丢了小命。除了嫣儿姐姐,庄主、二殿下、义父,似乎每个人都带着面具,藏着秘密,叫她难以琢磨。人给她一份真心,她必以十倍相报,而此时,她才发觉,她大概从未真正得到过谁的真心相待。
想到这儿,她鼻子微微的泛酸,这天下,终究只有那儿才是自己的家,也只有爷爷,才是倾尽一切对她好。
她转头看蔺轻寒,却见他正凝眉思索着什么。晨间明媚的阳光将他硬朗的脸部线条描上一条金色的光晕,平添了一丝柔和之美。脸颊上多日前的擦伤也早已愈合,看不见一丝痕迹。
蔺轻寒,他是蔺轻寒。几个月前,这三个字对她来说还只是一个名字,一个在脑中描绘了千百次的,神袛一般的存在,而如今,他却如此真实的坐在她面前,触手可及,却又冷漠疏离得叫人无法靠近。
似乎察觉到了落在身上的目光,蔺轻寒这才发觉身边已是许久没有动静,他微微侧了侧身子道,“该扶我回去换药了。”<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