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广给苏柳的铺子里一共有十二家,其中在上京就占了六家,其余的都在云州或江南,等苏柳花了不少时间将账册梳理好,其余铺子的掌柜都已经到达京中了。
苏柳并没有立即表明自己是铺子的新东家,只让平靖说自己是代理东家,是给宁广办事的,现在就是整顿铺子的生意。所以,接见各个铺子的掌柜,苏柳也是和平靖一道在他府中议事厅接见。
听了这样的话,众掌柜都纷纷猜测平靖这个大总管是不是要下台了,而平靖则是顺水推舟的说退位,铺子的所有事宜和决策都以苏柳为主,自己也是听令行事的。
十二家铺子,有两家是租出去,四家在亏损中,三家维持在不赚不赔中,赚钱的三家,只有一个赌坊,一个卖古玩的,另外一家做香粉的也不过是一点小利罢了。
远的铺子苏柳没巡视到也就不说,但从平靖和宋斐给的人处得来的消息也不怎么好,唯一热闹的怕就是赌坊了。而货品陈旧没新品,伙计又是无精打采没有半点干劲的,会有人光顾才奇怪。
铺子整顿是必然的,苏柳可不会只一昧的死守着一个不赚钱甚至是亏本的生意,哪怕只是小小的一个铺子。
宽敞的议事厅,坐满了各大掌柜,主位后摆了一扇屏风,一个纤细的身影影影绰绰地现在屏风上,看不见真容,众人都在猜测,这位到底是什么来头。
就在众掌柜交头接耳的时候,苏柳亦隔着屏风听着雪落的介绍而打量着众人,尤其在介绍到翠竹园茶馆的大掌柜吴胜的时候,目光停留了好些时间。
吴胜,是翠竹园的大掌柜,身材瘦削,眼袋浮肿,但偏偏长了一个突兀的大肚子,小眼睛像老鼠似的滴溜溜地转,眼神闪烁,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样的人,却偏偏是一个雅致茶馆的大掌柜,只因为这吴胜是广宁候府夫人的奶娘之子,也就是她的奶兄。
看到这个吴胜,苏柳就轻哼了一声,根据资料所看,这人十分hao色,曾为了睡芙蓉楼的花魁而和一个公子大打出手,也是广宁候夫人给他摆平的。
先不说吴胜为人如何,只说那茶馆,其实茶馆最初的生意还是可以的,毕竟文人雅士多,而翠竹园的地势也确实不错,也算是清幽雅致之地,生意也差不到哪去,可这吴胜接手后,慢慢的就败落了,账面更是糊涂的很,苏柳很肯定这吴胜是把茶馆的盈利都孝敬给广宁候夫人了。
这么说,广宁候夫人是当这茶馆是她的了,每月大部分的银子都进了她的私库,偏偏宁广这冤大头还当得挺自在的。
众掌柜之中,这个吴胜最为难办,为人奸猾,后头又有着一个广宁候夫人给撑腰,这来头可不是一般的大,但可惜,注定要成为苏柳的牺牲品。
苏柳要稳住众掌柜,顺利地将各个产业接手整顿,就必须要拿个人开刀,杀鸡儆猴看,而有着大靠山的吴胜,无疑是最合适的。她就是要让这些人看看,哪怕靠山是广宁候夫人,她一样开刀。
一番不咸不淡的开场白自我介绍后,苏柳就切入了正题,说起各个铺子的账目和生意来。
原以为不过是个小女娃,对生意能有多懂,可随着苏柳一个又一个问到了点子上,众掌柜便开始额上冒汗,只觉得大冬天的热的很,尤其是说到账目上来,更是脸色灰白。
“藏珍阁的宝物按理都是真品,就依我所知,一幅颜元兴的字都要上万两,也该是最赚钱的铺子,可却也只是一个月一千两。是江南的文人不需要送礼物,还是俞掌柜经营手段欠泛?若真是如此,那可真要找个人帮帮俞掌柜才是。”苏柳曼斯条理地抽出古玩店的资料慢慢地道。
她的声音温温淡淡的,可听在众人耳里,硬是像那雪冰凌一般,冷厉又凛冽。
俞掌柜擦了一把冷汗,支支吾吾的的,道:“姑娘,近两年江南的古玩店也开了不少,藏珍阁的生意也被拉下许多。”
“是么?那我还想问问俞掌柜,武安侯府的六公子是怎么回事?这一年来,前前后后的在藏珍阁拿了近一万两的宝贝,俞掌柜可有结过帐?还是,藏珍阁压根儿就不是将军开的,而是武安侯府的产业?想欠账就一直欠着。”苏柳的声音兀地拔高起来。
俞掌柜脸色一白,顾不得额上的冷汗,站起来道:“武安侯府,乃是武昭仪娘娘的母家,六公子所欠的,都是送去武昭仪娘娘,这才。。。”
“放肆!”苏柳重重地将茶杯搁在桌几上,怒斥道:“宫中贵人也是你一个小小掌柜能议论的?武昭仪娘娘身份尊贵,武安侯府也是偌大的一个侯府,难道还会买东西不给钱不成?分明是你拿将军的产业去讨好贵人,我听说俞掌柜的两个闺女,都是打扮得跟大家小姐一般的,其中俞大小姐,据闻武安侯府的六公子有意纳为良妾,莫非俞掌柜想攀高枝,所以这帐就任武安侯府无限期的欠着了?”
此言一出,满堂哇然,就连平靖也有些愕然地看向屏风后的人。
俞掌柜此时的面色已经是惨灰了,这样的罪名,他是担不起的,噗通地重重地跪下来,战战兢兢道:“姑娘,冤枉啊,绝没有这等事,我俞贵方,绝不会卖女求荣,姑娘明察,实在是那武安侯府势大,老朽去结账,都被推迟着。”
苏柳自然知道没有这事,事实上,武安侯府的六公子是看中了俞掌柜的大女儿的相貌,欲纳为妾罢了。俞掌柜虽然不靠谱,但却是真心为女儿打算的,哪里愿意好好的女儿嫁进那样吃人的地方,更别说,人家都看好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用女儿去攀附权贵的,也有真心为子女着想的父亲,苏柳这般说,也是气他拧不清,也有心要震慑一下众人,到底她要那之开刀的,是广宁候夫人的人。
苏柳闹了这一出,众人心里也清楚,她能查到这些事儿,就足以证明她不是贸贸然就见他们,而是早有准备。
同在江南的,掌着一个香粉铺子的掌柜和俞掌柜平素交好,见此情景也帮着说项求情解释。
苏柳也知道,那武安侯府实在是恶心,买东西不给钱,偌大一个侯府就跟个老赖似的,好不要脸,偏偏这俞掌柜慑于权贵后台,竟拖了一年,都没把帐要回来。
苏柳也是见好就收,说念在俞掌柜衷心的份上,只下令要俞掌柜不管如何,今年都要把欠的帐收回,并好心地点明一句,难道武昭仪娘娘这样身份尊贵的,还赖着不给钱不成?只要这样的话一出,武安侯府还要脸不要?还敢不给钱?
至于得罪不得罪的,这样的老赖客人,不要也罢!
俞掌柜谢过,擦了一把冷汗,被那交好的掌柜扶起,重新坐在椅子上,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一个苦笑,却又坐直了身子。
苏柳露的这一手,实在是漂亮,恩威并施,让众掌柜都有些忌惮,不敢多有微词,也使得接下来的洽谈十分顺利。
一个铺子接一个铺子点出问题,苏柳侃侃而谈,算是做足了功课,众人惊愕的同时又有些羞愧,还带了些许敬佩,因为苏柳所说的,有很多是他们想不到和遗漏的。
最后,苏柳才说起了茶馆,不同之前准确无误地认出各个铺子的掌柜,苏柳是直接问出口:“翠竹园的掌柜可是来了?”
众人都十分怪异,纷纷看向吴胜,交换了一个眼色。
吴胜那满脸倨傲的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尖酸地道:“苏姑娘,我便是翠竹园的掌柜吴胜,姑娘眼神力不好,我看还是在闺房里绣花为好。女子家家抛头露面的实在是不妥,也有损将军的颜面。”
这些蠢货不知道,他可是知道这苏柳是将军的未婚妻,一个女子出来抛头露面,果然是那种上不了台面的乡下丫头。
“放肆!”雪落呵斥一声:“吴掌柜这是藐视我家姑娘不成?”
“我说的是事实,没有那家姑娘,未成亲就巴巴的管着夫家的产业的。当然,那些小镇山野我是不知,但上京的名门大户是断然不会做这等事的,没得丢家族的脸面。”吴胜讥笑地看向雪落,神色很是不屑。
雪落和霜凝两个丫头听了气得不轻,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说苏柳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上不了大台面。
众掌柜听了,都面面相觑,这吴胜的话里实在是透露了好多信息啊,什么夫家,这苏姑娘还有啥来头不成?
吴胜见此,下巴就仰得更高了,鼻子孔都要朝天向一般,得意洋洋的。
苏柳却是笑了出来,声音淡淡的,道:“平总管,吴掌柜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劳烦你告诉他老人家,本姑娘是因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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