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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乡官入殿!”一名西殿引赞的朗声宣和打断了陈田的思绪,和其余乡官一样,陈田急忙起身整理衣帽,跟着百余名乡官队列一起往西王府的正殿走去。
西王府正殿内陈田低着头,心头砰砰直跳,他从未见过西王,从清妖残兵败将口中听闻,这西王铜额铁面、青面獠牙,在战场上可手撕敌兵。而听太平军老兵讲,西王却是威风八面、浩气凛然,爱兵如子的。又听苏州一些百姓讲,西王和蔼可亲,就像自家大侄子一般和善。
陈田低着头跟着众乡官一起行过大礼,陈田还在纳闷那西殿引赞为何不让他们行跪礼,只听到一声破锣嗓子的大喝:“呵呵,各位远来辛苦,都坐下说话吧。”
这一嗓子好不响亮,陈田被吓了一跳,差点忘了跟着大伙回礼谢座。好在陈田也算管过数百人的族长,见过些世面,急忙跟着众人弯腰谢座,而后便坐到身旁的杌子上。
坐下身后,陈田这才略略抬起头来,只见正殿宝阶之上,“汉风如故”的牌匾之下,一名三十余岁凶恶大汉面带笑意的端坐在那里,一身团龙黄袍,头戴龙凤风帽,上书西王二字。这西王虽然面带笑意,但却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抑感,陈田只是看了一眼,便急忙将目光转了开去。
“诸位的来意本王已经知晓,谁是常州郡阳湖县西湾镇的乡官罗秉承?”西王那破锣嗓子朗声说道,嘹亮的雄浑之音在殿上回荡起来。
陈田左面第三位上,一名六十余岁的老耆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应了一声,陈田有些嫉妒这罗秉承,这么老了还能得西王第一个点名。
只听身旁一名三十余岁的尖瘦汉子低声道:“这罗秉承乃是西湾罗家的族长。干过漕运营生,这次来主要是为了漕运之事,西王放开了各处江河航运,他们罗家的漕运就快没饭吃了。”
陈田也不认识那尖瘦汉子,想不到他会和自己说话,但见此人尖嘴猴腮。颌下一缕山羊胡子,一看就是个话痨的主。陈田也不敢在这大殿上多话,只是略略点了点头。
谁知那尖瘦汉子略略抱拳低声道:“兄弟无锡藤华镇望月乡李丁兆,乃是望月李氏族长。”
陈田有些讨厌这个话多的李丁兆,但人家已经介绍了自己,只得略略回礼压低声音道:“在下杭州佐望镇大河乡陈田。陈氏族长。”
那李丁兆哦了一声,道了声久仰。话音才落,一名西殿引赞在阶下厉声喝道:“大殿之上,不得交头接耳!”
陈田吓了一跳,只见众人都望向自己这边,不禁脸上一红,急忙正襟危坐。心头暗恨李丁兆害得自己当众丢了丑。
没想到宝阶上那西王却站起身呵呵大笑道:“各位乡官在乡间和乡间百姓打交道惯了,想那乡间议事都是在宗祠之内,乡间百姓们都是或站或坐。有什么说什么,也没什么规矩可言的,今日在本王这正殿上,到让大家拘谨了。不瞒大家伙说,本王也是甚烦这劳什子的规矩,本王姓萧,从前也是泥腿子出身,当年萧家族长开会,本王也是个在下面捣乱的主儿!”
众乡官闻言一起哄笑起来,殿上那肃穆威压的气氛不由得弱了几分,陈田也笑了起来,只觉得这西王还真如百姓们所说的那样,没什么架子,和蔼可亲。
跟着那西王踱了几步道:“但是本王现下是西王了,要管治万民,总得为万民做个表率,这些规矩还是要守的。而众位呢,也是我太平天国的乡官了,该有的规矩也要守起来,大家手下都要管治几百户的人口,总不能坐在此处了,还没个模样吧。让清妖得知了,也会笑咱们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的吧。更何况众位都是代表着一方大姓的脸面,可别被人传出去当了笑话讲。”
听了这话,众乡官收起笑容,一个个正襟危坐起来,都不想被人看扁了,丢了自家姓氏的脸面。陈田坐直了身子,眼光不禁瞟了身边的李丁兆一眼,这小子居然坐得人模人样,不禁让陈田暗暗好笑。
只听那西王满意的嗯了一声,望着那罗秉承道:“罗老人家,本王知道你们罗家靠水吃饭,祖上从康雍年间就做着漕运买卖,我太平军来了之后,断了北上漕运之路,新政之中又把漕运改为内河航运,你们老罗家的饭碗都被抢了,是吧。”
那罗秉承颤颤巍巍的一躬身,苍老的声音有气无力的道:“小老儿不敢。”
那西王摆摆手笑道:“这不是你的错,是本王和天国众臣考虑的不周,在坐的还有不少都是干的漕运买卖。俗话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没了漕运,江南数万靠这为营生的漕丁之出路的确是个问题。今儿本王就告诉大家伙,这出路在哪里!”
说到这里西王拍了拍手,一名太平军官吏转入殿来,西王指着那人道:“这位是咱们西殿工部船舶司的侍郎唐正财,他早年也是干船运出身的,由他来和事关漕运的乡官们说说,大家今后的出路在哪里。”
陈田心中一阵欢喜,虽然西王绝口不提要改新政的决议,但听他的口气,却是会另有安排,既然江南漕运数万漕丁的生计问题西王都能想办法解决,自己分族田这点小事也该能解决才是。
只见那唐正财朝着众乡官一礼,众乡官也急忙回礼,随后只听唐正财道:“我船舶司将开海禁,组建远洋商贸船队,北上东瀛、南下暹罗,开我太平天国外洋海贸!大家原来做漕丁的人户,都可以编为船队水手。有实力的大家族,也可以打造海船,跟随大队船队北上南下。家族海船可以自运货物贩卖,也可承接商贾货运、客运。而内河航运大家也可以承接,但都要成立为内河航运商号,到船舶司办理航运登记,我船舶司每年按登记船舶数量收一定的税额!”
此言一出,殿上的众乡官像炸开的油锅一般,再也不顾什么规矩,互相议论了起来。
由于清廷为维护其统治,对汉人的防范极为森严,这在海禁上反映得更加明显,康熙五十九年规定,出洋商船初造时,先报明海关监督及地方宫,该地方官确访果系殷实良民,取具澳甲族各长并邻伍保绪,方准成量。完日,地方官亲验,梁头并无过限,舵水并无多带,取具船向不得租与匪人甘结,将船身烙号刊名,然后发照。照内将在船之人年貌、籍贯,分析填明。及船户揽载开放时,海关监督将原报船身丈尺验明,取具舵水连环互结。官商必带有资本货物,舵水必询有家口来由,方准在船。监督验明之后,即将船身丈尺,客商姓名人数,载货前往某处情由及开行日期,填入船照。
雍正九年,为使“盗匪即无人假冒”,又规定:“嗣后商、渔各船照票内舵工水手各年貌项下,将本人宾斗验明添注,均于进口、出口时按名查验,一有不符,即行根究”。清廷之所以如此严申戒律,正在于害怕汉人在海外聚众反清。故而康熙五十九年,当康熙获悉“每年造船出海贸易者,多至千余。回来者不过十之五六,其余悉卖在海外,资银而归”时,即下令“其南洋吕宋、噶喇巴(今爪哇)等处,不许前往贸易”。其实,在当时带有资本主义色彩的海外贸易活动中,海商们在南洋留居与辗转经商是常事,大可不必神经过敏。
然而起自女真族的清廷却视海外经商的华人为异己,在此可以举个例子,乾隆六年时,荷兰人在,荷兰人在爪哇岛的马达维亚(今雅加达)大肆屠杀海外华商与华侨,此事传到国内,朝野鼎沸,而乾率帝居然支持两广总督庆复之流的谬论,认为这些被害的中国商民,乃“违旨不听招回,甘心久往之辈,在天朝本应正法,其在外洋生事被害,孽由自取”。
清廷这种防海商如同防盗贼的轻商与抑商政策,和同期欧洲国家的重商与助商政策,形成了强烈的对照,如17世纪初期,荷兰人在南洋的安波那杀了一些英国商民,英国政府随即向荷兰宣战,为商民申雪,并迫使荷兰赔款8.5万英镑并割让一个岛屿。而清政府面对同样性质的事件,却故意示屠杀者以“宽大”,连起码的“惩戒”表示也没有。在这种尽力限制华商出海并最好不出海的政策下,中国航海贸易之厄运是不可避免的了。
随后的康熙、雍正、乾隆几朝,海禁一步步到达了顶峰,到了嘉庆年间,清廷又将深受海外欢迎的茶叶作为禁止出口的货物之一,谕令皖、浙、闽三省巡抚,“严饬所属,广为出示晓谕,所有贩茶赴粤之商人,俱仍照旧例,令由内河过岭行走,永禁出洋贩运,偿有违禁私出海口者,一经掣获,将该商人治罪,并将茶叶入官。若不实力禁止,仍私运出洋,别经发觉,查明系由何处海口偷漏,除将守口员弁严参外,并将该巡抚惩处不贷。”
此外,诸如粮食、铁器、硝磺、金银等亦属禁止出口之列。特别是粮食,清廷控制极严,连船员食用也不准多带,每船只能依照人口多少与往返航期,每人一天以一升米为度。
但世人都明白海贸的丰厚利润,当听闻太平官府将开海禁,优先考虑原来的漕锭加入海贸之时,罗秉承等漕锭居多的乡官们无不都是欢欣鼓舞的大声叫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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