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传旨的小黄门说,皇帝找自己入宫议事,王佐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作为大明的工部尚书,王佐可谓是朝廷最顶点地几个人物之一,被称为是位高权重。
可自家知道自家事,王佐心里很明白,自己这个工部尚书,在皇帝那里只是个摆设。在过去的一年里,自己也不过是随着大家伙见过几次皇帝。而皇帝的单独召见,今天才是头一回。
王佐一边收拾着朝服,一边思付着皇上的用意。“难道是皇上想动工程不成?”一想到户部充足的银库,王佐的心就猛烈地跳动起来。
这倒不是王佐眼皮薄,没见过世面。而是在过去的一年里,王佐,还有工部上下都憋坏了。因为财政困难,朱由校是想着法省钱。宫殿破了,先破着吧。院子塌了,先塌着吧。就连自己的大婚,朱由校也只是让司设监简单修饰了一下正殿。以至于大婚之后,皇后就住到了皇帝寝宫里,压根不敢回自己的寝宫居住。
而偌大一个工部,却只进行着一件工程,还是泰昌皇帝陵寝。这先帝陵寝,朝野上下盯着、自己操心费力不说,就连内廷也常派人来,看看自己的钱被乱花了没有(给泰昌修陵墓,是朱由校自己掏的腰包,用的是宫内的银子)。
“王爱卿,”一见到王佐,朱由校便是一愣,这个人怎么这么面生啊?好像这工部没有换人啊?心中纳闷不一,朱由校口中却说道:“王爱卿有些日子没进宫了吧?这些日子,公务可曾繁忙?”
王佐一阵苦笑,忙?工部都快闲出淡来了。却不敢直说,而是顺着皇帝的话音道:“启禀陛下,臣带着工部上下,一直在忙着先帝陵寝呢。为了保证先帝陵寝顺利完工,其他工程都停下了。”
“呃,”朱由校噎的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啥叫为了保证先帝陵寝顺利完工,停了其他工程?这不是在打朕的脸吗?
“嗯,王爱卿忠心可嘉,朕心甚慰。”过了好半天,朱由校才缓过劲来,却无法指责王佐做的不对,只好夸奖两句,又问道:“先帝陵寝,何时可以完工?”
“启奏陛下,三月便可完工。”王佐连忙向皇帝表功道:“我工部上下,同心协力,最终使先帝陵寝提前半个月完工。而工程质量,却更上层楼,费用更不曾支。”
“好,王爱卿用心了。”朱由校连连称赞,“王爱卿可将有功之人一同报上,朕自有嘉奖。”
“微臣代工部上下,叩谢陛下恩典。”王佐连忙跪倒在地,连连叩。心中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陵宫快修完了,自己也总算熬到头了。
朱由校想起停在奉先殿长达十六个月之久的泰昌皇帝梓宫,心中不由得一阵唏嘘。这古代的皇帝,连死,也死得这样艰难啊?
朱由校连忙告诉王佐,等先帝陵寝完工后,要立即前来汇报,也好择期为先帝下葬。
见王佐应允了,朱由校才一阵干笑,“王爱卿,朕有个好东西,想让爱卿看一看。”
见皇帝一脸的神秘,却又显得无比的尴尬,王佐觉得好生奇怪。带着几分戒心,又带着几分期盼,王佐开口问道:“陛下,是什么好东西啊?”
朱由校却不再多说,献宝似的带着王佐来到大殿之外。指着两辆装满重物的车子,让王佐观看。
“这不是大车吗?”王佐一眼就认出了面前的车子,这是目前最常用的一种运输工具。就连官府向边地运粮,也是用的这种车。
“对,就是大车。”朱由校略带兴奋的应道。却又问王佐,“王爱卿,你说说,这样一个拉满货物的大车,需要多少人拉?”
“十五个人吧,”王佐一脸的狐疑,却一口答道:“这种车,满载可以装十二石粮食,也就是一千五百斤重。却需要十五个人推拉。”王佐看了看面前的这个院子,又道:“不过,像宫里这样的地面,八个人便可以推动了。”
听王佐说完,朱由校便点点头,“王爱卿请看,这车上装的,就是十二石粮食,两个车完全一样。”又冲身后一挥手,“先来七个人,看能推动不?”
一旁伺候着的曹化淳,连忙吆喝了七个小黄门过来。这七个小黄门,个个都是膘大腰圆、孔武有力。走到左侧的车子旁后,也不用曹化淳再多说什么。该拉缰绳的拉缰绳,该拉纤的拉纤,还有几个站到车子的两侧和后面,帮着向前推。
推了半晌,车子却稍微向前滚动了一下,又停了下来。朱由校见状,便大声喊道:“如果你们七个能拉的动,朕重重有赏。”
那七个壮汉连忙鼓足力气,用力向前,大车缓缓向前滚动了有数十步,却再也不能向前半步。哪怕朱由校再次鼓劲,那七个力士也无能为力。
王佐见状,连忙劝道:“……看来,即便是这样平整的路面上,七个人也难以拉动这满载的重车。陛下还是算了吧。”
朱由校点点头,却让这几个力士稍事休息后,再来拉另一辆大车。
这回,朱由校却不是一次派七个人,而是从七个人里面随手指了一个,便让他一个人先拉。
那个小黄门苦着脸,用尽全身力气,才把车子的扶把压了下来,用肩膀拉着缰绳,用力前行。可此时,奇迹竟然出现了,在小黄门一个人的力量下,这辆大车竟然缓缓的向前滚动起来。
王佐睁大了眼睛,也顾不得君前失仪,而是紧跟着车子,仔细观察。虽然这小黄门的步履阑珊,可车子却明显的向前走动,而且是越走越快,小黄门也越来越轻松。
“陛下,这是何故?”王佐再也顾不得许多,大步流星的窜到皇帝面前,大声的喊道,“这里面,到底装了什么机关?”
王佐太清楚这车子的价值了,户部年年向边地运粮,可苦于道路难行,蓄力不足,只好派出大量的丁夫拉车。每个大车拉十二石粮食,却要用十五个丁夫挽运,还要派出大量的兵丁护送。沿途之上,人吃马喂,每向边地运输一石粮食,就要吃点一石甚至更多的粮食。朝廷早已苦不堪言,而自己这个主管器物制造的工部尚书便成了万夫所指的罪人……
“哦,你说里面的机关?”朱由校得意的笑了笑,“只是一个小小的轴承而已。”
“轴承?”王佐瞪大了眼睛,“这是何物?是何方巧匠制造?”
朱由校笑吟吟的一挥手,曹化淳连忙走向前来,双手捧着的盒子里,用白棉布衬着,上面放着一对圆环状的物件。
“爱卿请看,”朱由校拿起一只,又示意王佐拿起另一只。“这是一个圆环,内面这个可以箍在车轴上,而外面这个,就要套在车轮上。而这个圆环中间,则按有十余根小圆柱。车子前行时,小圆柱可以有效地减少车轮和车轴的摩擦力,这大车,自然就好拉了。”
“摩擦力?”王佐一愣。
“哦,这物体和物体相互接触时,就会相互产生一种力。物体挤压的越紧,这种力就越大,朕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做摩擦力。”朱由校微微一笑,给王佐扫盲道:“影响摩擦力大小的,除了相互挤压的力度外,还有物体接触的面积,以及物体的材质等等……”
“臣明白了,”王佐恍然大悟,“陛下的意思是说,大车难以前行,是摩擦力在作怪?”
“对。”
“我们以前给车轴上加油润滑,是在人为地改变车轴和车轮的材质?”
“对。”
“陛下想出的这个轴承,是人为地改变了车轴和车轮间的受力面积?”
“对。”朱由校的嘴巴越长越大,这个王佐是什么人啊?怎么这样……,‘一点就透’?‘孺子可教’?朱由校坏坏的笑着。
王佐痛苦的闭上眼睛,却想重重的扇自己一记耳光。自己怎么那么笨?皇上做木匠活就做吧,设计轴承就设计吧,自己点出来做什么?……
早在当今登基之初,辅政的几位大臣达成共识,要想方设法,阻拦当今做木匠活。这一年多过去了,皇帝也好像忘记了自己的一身好手艺,每天只想着如何处理政务,而朝臣们也渐渐地把这茬给忘了。可今天,皇帝又亲手做起了木活,而自己却一时嘴快,给当众揭穿了,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一时间,王佐后悔莫及。
朱由校却不知道王佐心中所想,他还处于一种兴奋当中。
过年期间,朱由校闲极无聊,便想着亲手给自己未出世的宝宝做个婴儿车。可一搜刮自己的记忆,才惊愕地现,这时候的车辆上,不但没有弹簧之类的减震装置;就连后世车辆必备的轴承也没有。一辆辆车子,都是木车轴压着木车轮,木头对着木头,相互硬拧。有些聪明些的,便加些润滑油。而提起润滑油,朱由校就是一阵心痛,这时候的润滑油,可是纯正的芝麻油,也就是后世极为昂贵的香油。
朱由校气急不过,便让曹化淳找了户部运粮的大车来看。这一看不要紧,朱由校鼻子都差点气歪了,这不是后世的架子车吗?
朱由校再一细想,却哑然失笑。这架子车,在后世又被称为‘吨车’,意思是能拉一吨多重量。而架子车正常的负重量,是一吨半,这正好是十二石粮食的重量。只是,后世的架子车通常是一个人拉的,最多,再让自己的老婆拉个纤,又何须那十五人至多。
朱由校有心求证,便亲手做了两对简易的轴承出来,找了一辆大车换上……
而今天,就是朱由校的献宝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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