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钟二人战战兢兢地上殿、下跪。过程中胡枕霞偷偷对徐萤使了个眼色,她的目光指向钟澄璧,徐萤慢慢眨了一下眼睛,明白了胡枕霞的意思。
“奴婢参见皇上、皇后、各位小主。”胡枕霞和钟澄璧行叩拜大礼。钟澄璧的声音透着明显的颤抖,那是一种抑制不住的恐惧。
端煜麟将桌上的香炉抛至二人面前:“你们看看吧,认得这个吗?”又朝方达伸了伸手,发达立刻递上尚宫局的出入库档案。
胡枕霞捧起香炉看了看,觉得眼熟得很,却又不像是送去漪澜殿的那一批。
“是……是翡翠阁的……”钟澄璧惊恐地道出了香炉的来历。
仿佛是在配合钟澄璧一般,胡枕霞反而表现得异常镇定,淡定回答道:“奴婢记起来了,是顺景九年由司设房所制,送去翡翠阁的一批香炉。”
“可是皇贵妃命你们制作,贺竹美人迁宫之喜的?”端煜麟提醒了一句:“想好了再回答。”
胡枕霞肯定地点头:“是的,正是皇贵妃的吩咐。奴婢当时刚好是司设房的司设,不会有错。”
“皇贵妃,你可听到了?她也说是你干的好事啊!”端煜麟盛怒之下,将裂璺[Wen四声]的酒杯掼到地上,杯子应声碎成两瓣。
徐萤闻言一抖,好在胡枕霞见风使舵转得够快:“启禀皇上,您误会奴婢的意思了。奴婢是说,那批香炉真的是出自皇贵妃的一片美意,只是不知为何,出库之后竟变成了有问题的香炉?奴婢之前并不知晓,但现在看来,必是有人背着奴婢暗中做下的手脚!恳请皇上允许奴婢彻查此事,奴婢定要揪出这个尚宫局的蛀虫!”
胡枕霞言辞激愤,好似此事真的与她和徐萤无关。凤舞看着她们做戏,突然又觉得真是无趣。那个钟澄璧龟缩在一旁,一言不发却抖个不停,明显是知道自己的下场了。唉,看来今日势必又要死一替罪羊,为徐萤挡灾喽!
“哦?你怀疑是你手下有人搞鬼?”端煜麟半信半疑。
“是!因为奴婢敢保证,奴婢自己没做过!皇贵妃也绝对没暗示过奴婢什么!”胡枕霞知道她与徐萤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万万不能出卖主子。
“皇后,你怎么看?”端煜麟一遇到后宫争斗的问题,就失去了冷静判断的能力。往往这个时候,他都需要靠凤舞拿个主意。
“那便查吧。查出来,本宫好好治她的罪!”最后一句似乎是对着钟澄璧说,又好像是对着徐萤说。
“不、不必查了……”钟澄璧突然出声,她抬起脸来,双目通红道:“都是、都是奴婢做的!”
“什么?”皇帝、徐萤、胡枕霞三人齐齐震惊开口,唯有凤舞看穿了一切,淡定如常。她敢肯定,徐萤和胡枕霞的吃惊是装出来的!
“澄璧啊澄璧,你怎么可以……你怎么敢呐!”胡枕霞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徐萤则是更果断、干脆地冲上去甩了钟澄璧一个耳光:“贱婢,原来是你!都怪你,险些害得本宫被冤!本宫的一世英名,全败在你手上了!”装出怒不可遏的状态,这个她拿手。
“皇贵妃,莫要冲动!”端煜麟不喜徐萤的粗暴举止。
“娘娘,您稍安勿躁,听听钟司设怎么说。”慕梅替徐萤顺着气,顺便提醒她演戏不要太过。过了反而显得假了。
“是臣妾失态了。”徐萤对着帝后福了福身,调整好情绪,冷静地坐到凳子上。
看样子,如果她不插手,这出戏还不一定唱到什么时候。凤舞疲倦地打了个呵欠,她可没空一直陪她们闹下去。索性让她来推波助澜一把,早点收场了事!
“本宫也不打算严刑逼供了,你有什么就都招了吧。你的答案若让大伙儿都‘满意’了,本宫或许能赐你个痛快。”凤舞朝钟澄璧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可以继续了。
“是……”钟澄璧磕了一个头,带着哭腔开始“坦白”罪行:“慕竹原本跟奴婢一样,都是下人。因为她是郑淑妃近侍,所以更得脸些,对我们尚宫局的宫人便有些颐指气使。每回奴婢为丽华殿办差,慕竹总是鸡蛋里挑骨头,尤其爱针对奴婢!奴婢与她结怨已深。”
凤舞不屑地一扯嘴角:“所以你就要害她?”慕竹树敌颇多,这是后宫人尽皆知的事情,这一点毋庸置疑。
“是!但也不全是因为这个!”钟澄璧似愧疚地瞟了一眼胡枕霞,又说:“当年胡尚宫还是司设,而奴婢只是掌设。奴婢……奴婢想晋升,可是有胡枕霞挡在前面,奴婢就没法越过她去!当时的崔尚宫,最属意邹彩屏将来接任尚宫一位,所以……”
“所以御膳房的司膳之位就空出来了,你就动起了歪心思?是不是?”胡枕霞义愤填胸,指着钟澄璧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我待你如亲妹妹,你怎能如此‘狼心狗肺’?”
钟澄璧对着胡枕霞连连磕头:“是!是奴婢对不起您!是奴婢鬼迷心窍,被邹彩屏那小人给利用了!邹彩屏得知奴婢升迁心切,于是她便找到奴婢,承诺奴婢若肯帮她做一件事,今后司膳之位就非奴婢莫属!”
“邹彩屏叫你帮什么忙?她后来食言了?”徐萤配合着提出问题。
钟澄璧落下悔恨的泪水:“邹彩屏让奴婢往香鼎、香炉中涂上麝香去害慕竹。奴婢最开始是不肯的,奴婢也怕事情败露。可是邹彩屏却说这个方法很隐秘,即便被发现了,让奴婢大可推到胡尚宫头上!”她害怕地看了看胡枕霞。
“你……你竟联合起我的对头来算计我?我真是瞎了眼,白疼你这么多年!”邹、胡二人素来不睦,这是众所周知的!胡枕霞气得扭过头去,不愿再面对“爱徒”。
“邹彩屏与慕竹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她?这显然说不通!”在旁边听了许久的陆晼贞,努力找出钟澄璧诡辩中的不合理之处。
“小主才入宫几年,哪里知道这掖庭的陈年积怨?”钟澄璧不得不将邹彩屏与慕竹结怨的始末详细道来:“邹彩屏有一表妹,叫麦穗。顺景元年入宫做了宫女,就在丽华殿当差。彼时郑淑妃刚得了晋封,正得宠,慕竹也刚刚成为近侍。当时,慕竹为了树威,经常责罚宫人。麦穗有一次不小心打碎了郑淑妃的玉镯,本来只要发几个月月银就能了事,可经过慕竹添油加醋的一番挑唆,最后郑淑妃罚麦穗挨了板子。麦穗身体弱,没挺住酷刑……进宫才三个月,就丢了性命!邹彩屏正是因此,才恨上了慕竹!”
“天呐,这慕竹小小年纪,也是忒狠毒了!臣妾记得,慕竹当年也不过才十二、三岁?啧啧……”这会儿她倒好像置身事外了。
钟澄璧继续解释道:“其实邹彩屏早就想替表妹报仇,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直到慕竹骤然得宠,邹彩屏更是心里不平衡,于是便想出了这个主意。因为她知道,对于后宫女人来说,比起死亡,终身无子才是最痛苦的折磨!刚好……刚好奴婢也恨她!所以,奴婢就答应了邹彩屏!”
麦穗?一个入宫三个月就被杖毙了宫女,谁还能记得?更何况,死去超过十年的宫人,宫籍上早已除名,根本是查无可查!谁知道麦穗到底是不是邹彩屏的表妹?现在连邹彩屏都“死了”,更是死无对证。抓一个“死人”冒顶幕后黑手,这法子徐萤还真是屡试不爽啊!
“唉!钟司设可真是糊涂啊……”徐萤徐萤装模作样地摇摇头。
“是奴婢糊涂了!不该听信小人挑唆,害了自己不说,还差点污了胡尚宫和皇贵妃的清白!都是奴婢不好!奴婢十分后悔,所以今天才要当众说出真相!”钟澄璧深深一拜,久久不肯起身:“奴婢罪该万死,求皇上、皇后降罪!”
“等一下!”陆晼贞被她们绕来绕去,险些忽略了最重要的问题:“就算翡翠阁的香炉说得通了,漪澜殿中的你作何解释?”
钟澄璧明显愣了一下,她们匆忙被传召,谎言也没来得及编周全。此时只有随机应变了:“至于漪澜殿中的安排,纯属奴婢与豫嫔的私人恩怨!贞嫔小主的意外,奴婢也始料未及,怪就怪小主运气不好!”钟澄璧只管背下所有黑锅,对于陆晼贞的等人,她也不必太客气。
“你!你分明就是狡辩!你倒说说,你与豫嫔有何私怨?”豫嫔那样一个低调和善之人,陆晼贞不信她会与别人结仇!
“先太子妃在世时,豫嫔仗着母家得势,也曾风光过一段日子。那时,奴婢为了巴结她,往漪澜殿送过不少好东西;可是后来她失宠了,正所谓‘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奴婢也就没必要对她太好了。那几年里,但凡是漪澜殿提出的要求,奴婢都不予理会。可能豫嫔从此就记恨上奴婢了吧?她复宠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司设房打造一个黄梨木的衣柜。”钟澄璧颇有些不服气地分辩着:“当时就快到皇后娘娘的生辰了,奴婢本想着用库存不多的黄梨木,为皇后打造一整套的新家具贺寿的!可豫嫔偏偏这个时候要打柜子,黄梨木珍贵且稀有,给豫嫔打了柜子,那皇后的家具里就得少个花架了。您说,豫嫔这不是诚心为难奴婢吗?”
“所以你就认为,豫嫔对你起了报复之心。而你要先下手为强,于是用当年害慕竹把戏又去害豫嫔?”凤舞索性替她把下手的理由替她编好了。
“对对对!就是这样!”钟澄璧忙不迭地点头认同。
“呵,这么说,豫嫔和贞嫔无辜被害,还是因为本宫咯?若本宫不过寿,你也不必打什么家具,也就不会起后来那一连串的坏心思了!哼!”这简直可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