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文华殿。
一众君臣立于朝堂之上,殿中气氛沉凝。殷祯手扶着额头,看向殿中的群臣,开口道:“舒国公的封号可曾确定?”
一个穿着紫衣的大臣上前,躬身一礼道:“禀官家,已经拟好?”
“说来听听。”
“谥号文正,封号是荆,荆国公。”
“哦!”殷祯正要点头,而后就听得殿中冷笑响起。崇宁皇帝不禁是感到一丝不悦,放眼望去,不曾想却是签知枢密院事桓琦。殷祯皱了皱眉,眼中的怒火倒是消去了几分。谁都知道桓琦与韩玄交好,即便是在前些年生出了龌龊之后,两人的私交也一直不曾断绝。
如今桓琦玩这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桓琦也不管众人钉在他身上的眼光,缓步走出朝班在那个礼部官员的面前站定,眯着眼问道:“荆国公,真不错呀!倒是一个好封号,不知道是礼部哪一个大才想的呀!”面上虽是带着笑意,但是话语中的彻骨寒风却是谁都感觉的清楚。
程潜夫面色煞白,战战兢兢的看着眼前的桓琦,全然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到了这一位。
须知道,满朝的文武官中,桓琦虽然不是官最大的,也不是脾气最爆的。但是,能做到枢密使的位置还以着脾气爆裂闻名的可就只有他眼前这一个。桓琦虽是文臣,但是一身的功绩却是实打实的武勋,所以,他若是恼了,基本上都是说动手就动手了。而且更要命的是,这位相公的拳脚不比武夫差!
当初宁王府的那个健仆他们又不是不知道,桓相公一脚踹上去,当场就将那人踹的昏死过去。若是他当堂撒了泼,自己这身子骨可是着实经不起他那一脚。想到此处,程潜夫果断开口:“此乃礼部员外郎张邦昌所献!”
“张邦昌吗?”桓琦点着头,转身回了殿中。而后甩开衣袍,双膝跪地,“臣兵部尚书,签知枢密院事桓琦,请诛张邦昌!”
说罢,更是对着殷祯叩首三拜。看着桓琦如此的架势,殷祯连忙起身。开什么玩笑,他若是真的接了可就真的说不清了。
虽说大赵臣子拜他这个皇帝乃是应当,但是枢密使见皇帝跪的次数可真心没有多少。今日桓琦摆出了这么一副架势,可是真心把殷祯吓着了。
平日里宰相见皇帝,基本上都是躬身礼,何尝见过跪礼。更不要说,桓琦行的还是三拜九叩的大礼。此等礼节,除了每年的郊祭上有大臣行过以外,平日里哪个见过。须知道,这里是大赵,而不是某个煌煌鞑清。
当然,吓着的人并不止他一个,还有一个名叫张邦昌的礼部员外郎。
殷祯起身下殿,便要将桓琦扶起。却听得桓琦开口,“陛下慢来,且听臣把话说完。”殷祯无奈,只得站着看着桓琦。桓琦跪在地上,二目平视殷祯,神色却是严肃至极,“臣闻我大赵以仁孝治天下,不知此言是真还是假。”
殷祯眉头微锁,开口道:“自然是真!”
“那构陷罪名,与人恶谥,如何?”
殷祯脸上满是疑惑,不解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桓琦,他实在是无法弄懂桓琦在想些什么了。此世之中,给人谥号的时候虽然还有恶谥的存在,但是因为时代的轮转,定谥号这件事已经逐渐偏于掩恶取美。
不过,桓琦的话既然问出来了,他自然也就只有回答:“非是仁者所为!”
“那陛下非是仁者!”
殷祯眨眨眼睛,有些发愣。我刚刚错过了什么吗?这火焰什么时候烧到了我的身上了!想到这里,殷祯看着跪在地上的桓琦,不禁是一阵牙酸。
至于先前他说的那一句不是仁者,殷祯是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
皇帝这玩意吗?不被大臣喷才叫不正常呢?尤其是这宰辅一类的大臣。当然,如今的宰辅里面也有不喷他的,比如说某位三旨相公,每日里只知道请圣旨,领圣旨,已得圣旨。若他是一个刚愎自用的君王也就算了,用着这样的宰相倒也算是快活。
但是,他不是!
他不是太宗太祖那样的英才,他知道自己有缺陷,所以他必须大幅度的倚重两府之中的宰相与执政。可是,若是想什么都让他拿主意的话,那他还要这宰相作甚?!所以,到了现在,殷祯反倒是不气了,面上露出了一抹笑意,看着跪在地上的桓琦,反问道:“朕怎么不是仁者了?”
桓琦瞪着眼睛,道:“陛下识人不明,致使奸佞鱼目混珠,构陷有功之臣,自然不是仁者。”一连串的帽子压了下来,即便是殷祯也不禁收束了面容上的笑意,换上了一副冰冷的面貌,“桓枢密,何出此言啊?”
桓琦拱手再一礼,“臣斗胆一问,韩相公是功臣还是佞臣?”殷祯拂了拂袖,不自然道:“自然是功臣,定业保驾之功,自然是大大的功臣。”
“那若有人曲意暗害,意图在青史上抹黑韩相公,敢问陛下,后世之人会怎么想?是怪在那个心怀不轨,曲意暗害的人身上;还是怪在陛下您的身上?以臣所想,多半是会怪在陛下的身上的。”桓琦看着殷祯变幻莫测的脸,顿了顿接着道:“陛下日理万机,记不得戎狄是膺,荆舒为惩。礼部的那些个员外郎,尤其是张邦昌他会不知道吗?国朝历来追封臣子只有楚国公,唯有他弄出了一个荆国公,岂不是有意为之吗?心怀鬼胎至此,欺蒙君上至此,臣以为唯有三尺龙泉可正其罪!”
悠悠的话语好像是一捧热油,将殷祯心底的火焰彻底的激了起来。
身为君王,能在意的除了生前的疆土,就只有身后的名声了。他为帝十年,有过北疆的胜,也有过西疆的败,可以说是毁誉参半。所以,这武功方面他是不敢多做奢望了,既然武功不做奢望,那么能够挑选的也就只剩下了文治。
而文治之中,最重要的又是这名声。若是暗害功臣的名头落在了他的身上,只怕是他的身后名也就真的不用打算了。方才的时候他不发怒是因为傻傻分不清,但是如今有人明说之后他若还是分不清,可就是真傻子了。
殷祯抬起头看着殿中那个已经吓得脸色煞白的张邦昌,眼眸深处略过一丝森冷的杀机。
他虽是仁君,但是这个仁却不是妇人之仁的仁。对于臣子的小心思,他可以视而不见。他可以自己勤俭,任由大臣奢靡。但是,向张邦昌这样的却是实在过了!
戎狄是膺,荆舒为惩。这可真真是把殷某人的名声当做皮球再踢呀!那么,他这样的做法究竟实在讨谁的欢心呢?殷祯环视了一眼朝堂,却是不由自主的深思。
想着事情,面上却是不显,双手将桓琦扶起。口中则是道:“既然荆国公不合适,那边改为楚王吧!韩卿定策保驾,乃是我大赵擎天白玉柱,以王爵追封当是正好合适。”听着殷祯的言语,桓琦再拜,口中称颂,“陛下圣明!”
大殿之下,气氛百转,却是诡秘到了极处!
敲定了眼前的事情,殷祯看了一眼张邦昌,口中则是道:“张卿才华横溢,想来定是班超之才。近些日子,湖广一地三十六蛮洞破不安分,甚至屡屡下山劫掠汉民。张卿,你且领一道圣旨前往湖广问责,若是失了上国使节的身份,纵然你能活着回来,朕也不饶你。就这样吧!”
听着殷祯的话语,张邦昌心底冰凉。他知道这是殷祯给他的惩罚,但是他偏偏还有苦说不出来。听着好像是简简单单,只需要去湖广一地问责就行了。但是,事实有那么简单吗?湖广一地的蛮人一直都是大赵的忧患之一,太祖太宗时期也曾屡屡征讨但是因着地势的原因,所以一直都是见效不大。直到后来行了羁縻政策之后才有所缓解,但是即便是如此,那些蛮洞的蛮王也不是什么善主儿。
这一去,可十有**小命就得归西。可是,他的背后靠山偏偏还救不了他,因为殷祯这是差遣他去做事,不是直接让他死。事实上,殷祯也就是这么打算的。如果张邦昌能够按照他的要求活下来,那殷祯也就真的不会去追究,毕竟,使功不如使过这句话倒也是有理,但是,若是办不成的话,那可就不要怪他了。
一众的朝臣对于殷祯这种几乎是"chiluo"裸的手段没有多少好感,但是却也没有什么办法。虽说他是"chiluo"裸的报复,但是这个报复毕竟是没有见光。按照文臣的规则来说,这个还是在游戏规则之内的,最多,也就是打了一个擦边球而已。
敦煌,
柴嘉看着远去的烟尘,神色中不禁是微微放松了些许。这一路子,基本上都是李元谦在前面走着,而他则是带领着大军在后面跟着。只要李元谦一步不停,他也就一步一步的紧跟着。当然,这个度也要把握好。
比如,如果追的紧了的话,李元谦就会跑的相当快,对于路边的小部落什么的就不会过问。结果等到夏军过去的时候,那些小部落并不鸟他们。可是如果要是慢了的话,李元谦他们机会在那里补充完备。虽然说他们不可能在回师凉州,但是抽冷子给这些羽林军和八旗军来一下狠的倒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这个速度必须要把握好!
要在当地的土著势力没有多少的自保实力之后,夏国的大军再顺势接收土地。毕竟,不这样的话,那些胡部是不会老实的。不过,也是亏了这一点,所以如今的羽林军每一天都处在不断地恢复国土的过程中。当然,也有某些部落实在是不长眼,想要对着羽林军炸刺。但是,久经战阵的羽林军会怕他们,羽林军不怕,八旗军自然也不怕。
凉州东边的时候,他们派不上什么用场。但是如今到了草原之后,他们派上用场的机会可就大的多了。比如,屠灭个叛乱的小部落什么的。一路来,羽林军除了补给的军械还带着以外,其他的大部分辎重早就消耗了干净。当然,因为某些部落实在是太嚣张,所以他们吃的东西倒也没有再劳费后面的大军送上来。
不过,这般的日子终究是要到头了呢?
李信给出他们的要求,就是让他们追的凉州古地就停止。毕竟,作为一支出于过渡期的军队,他们对于辎重的依靠也是相当的大。所以,到了敦煌这里基本上辎重也就耗得差不多了,再往前的话,可就真的变成那个一不小心被人抓走的李陵李将军了。于是,羽林军相当干脆的在这里停了下来,毕竟,一路车马劳顿,也是时候歇歇了!
敦煌外百里,
李元谦一身戎装,看着遥远的东方,却是情不自禁的叹了一口气。虽然他一路转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麾下的一万贰仟八旗军也变成了两万有余。绿营兵和仆从军加一起也有了十余万之多,但是,这离却了故土,固然是一身荣耀,但是又有什么意义呢?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而今他远走他乡,岂不又是一番风景。
范闲策马上前,看着愁肠百转的李元谦,躬身问道:“大王,接下来我等该往哪里去!”李元谦收敛心思,看了一眼满面风霜之色的范闲,开口道:“我听闻,天下广大,北魏之北更有北俱芦洲依存,我意是带着诸位行到黑汗之后,而后折道向北,听说那里也有一片疆土。”
范闲微微一愣,而后小声问道:“敢问大王,这个消息是何人所送?”说完之后,又急忙补道:“非是臣子多心,乃是北俱芦洲实在是没有听说过!”李元谦看着东方浩淼无际的天空,缓缓道:“本来我也是不信的,但是送来这封信的人却是让我不得不信!”
“哦?!”范闲满脸惊奇,看着自己身前的主公,心中不禁是多出了几许的疑问。李元谦乃是枭雄一流的人物确定无疑,那么能够让他不得不信的人究竟是谁?
李元谦似乎是看出了范闲的疑问,苦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件递给了他,“你看了之后就知道了,我到底还是不如他呀!不论是胸襟,还是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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