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

　　殷祯穿着一身绛纱袍从文华殿中出来，就有着内侍上前轻轻低语了几句。讲的事情也很简单，无非就是军器监里被他期盼了许久的一个东西终于制了出来。而这个令他羡慕许久的东西，毫无疑问就是当初在潼关一战大显神威的火炮。

　　如李信当初所想，火炮的制作过程在军器监的一众能工巧匠面前根本没有多少难度。在得到了设计图之后的不久，火炮的第一次范本就已经制作了出来。换而言之，难住他们的事情并不是制作工艺，而是制作方法。只要有了制作方法，其他的一切就再也不是问题。

　　不论是过去还是未来，屹立在世界东方的汉人永远都是最善于创造的民族。只要有了范本，他们很快就可以制作出模仿品。甚至，模仿品的功能比原版还要出色。关于这一点，李信是绝对不会怀疑的，因为他就是亲眼见证那一切的人。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李信才没有对于那个所谓的火炮设计图有多大的上心，虽然说这种非常的重要，但是就实际情况而言，他也没有多么的重要。

　　当一种技术开发出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处于不断落后的过程当中了，只要有一个人或是一个势力开发出了这种技术，那么只需要短短一段时间，市场就会全部都充斥着这一种技术。或者说，技术从开发出来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会落到别人的手里。

　　只不过时间的长短不同罢了！

　　所以说，李信对这一点看得很开。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大赵行人司的密探才从少府火器局里偷走了这些堪称是一手的资料，不过，有得必有失。尽管火炮的设计图被大赵得到，但是同样，也正是因为这一章设计图，整个大夏境内的行人司密探被黑衣卫的人抓了个干净。如今的大夏国境内，可以说是干净的很。

　　当然了，李信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就是因为嫌国境内行人司的密探太过麻烦，所以，才派遣黑衣卫的人在这里布下了一个局。用不太重要的火炮设计图为诱饵，将国境内所有行人司的密探全部都抓起来，以保证他的那个直接绑人的计划能够顺利。

　　他是这么想的，他也是这么做的。因为一张设计图，所以整个大夏的行人司密探全部都沸腾了起来。不是没有人注意到这个里面的弯弯绕绕，但是令人遗憾万分的却是，他们即便是知道这个里面有蹊跷，即便他们知道这个里面有问题，他们也不得不上钩。对于他们而言，火炮设计图是他们必须要拿到的东西。即便是知道黑衣卫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清洗他们，他们也不得不就这么踏入陷阱。因为黑衣卫玩的就是＂ｃｈｉｌｕｏ＂裸的阳谋，不在乎你来不来，因为你肯定要来；不在乎你做不做，因为你肯定要做。

　　这就是黑衣卫摆出的态度，但是令人无奈的是，行人司的诸位却只能老老实实的入瓮。而且，就这一次的交换而言，究竟是谁赚谁赔，却是全然要看各家的心思了。当然，若是以着黑衣卫与行人司的视角来看，他们这一次就是亏大发了。毕竟，阴影机构有着阴影机构的规矩，若是不能够空手套白狼，那么他就是亏得。至于李信，那就是更不用多提。“鹭鸶腿上劈精肉，蚂蚁身上剥皮裘”想想他的称号，也该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了。

　　当然，若是换了东京城里坐着的殷祯而言，这一场交换就是赚的。虽然说消耗了太多大赵在西夏的心血，但是就结果而言，他们还是成功的。更不要说，这个功劳还是行人司立下的。

　　行人司，虽然说名字拗口的够呛，而且也看不懂这究竟是代表了什么意思。但是，这个机构却是殷祯在原有的密谍司的基础上，又加入了不少的组成之后而形成的一个新的机构。他的职能与黑衣卫差不多，但是缺少了在内的监察百官一项。尽管说同样是朝廷鹰犬，天子爪牙，但是毫无疑问，这一只鹰犬的显然是要比大夏的那一只羸弱了不少。

　　不过这也是正常，毕竟，谁不知道大赵是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呢？当年大赵太祖皇帝殷则篡燕的时候，为了保证朝局的稳定，对着一众旧朝的老臣可是很开了价码。甚至，连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样的话都喊出来了。但是，也正是因为这样，殷则才能极快的完成了这一次不流血的政变。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士大夫的自主权很大，非常的大。

　　而在大夏则是不同，李信起于微末，偌大的基业全部都是李信携着兵丁一点一点打下来的。在国朝之中，威望自然是无与伦比，再加上黑衣卫又是从乞活军起事之初就已经有的机构，权力大一点什么的也是平常。所以，尽管说大夏国内出自世家的官吏不少，但却也是没有几个敢让李信废黜黑衣卫的。

　　而且，大夏一路至今，黑衣卫所建立的功勋一众的大臣全部都是看的清清楚楚，很多时候如果没有了黑衣卫缜密的情报支持，大夏就完全可以说是瞎子，聋子。一众的大臣既然看得清楚，那自然就不会做出一些自废武功的事情。毕竟，他们之中的某些人可还想着一统天下的日子呢？

　　不过这些事情，却是与着殷祯无关了。因为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军器监终于将那个火炮研制出来了。当初大军与西贼战于潼关的时候，他时常可以在奏疏之中看到几句话，“…贼有火器犀利，一发过后，战场糜烂…”又或者，“贼军火器太利，血肉莫能当”之类的话语。但是，这一切他却只是在奏疏里面看到的，根本就没有实例。

　　那个时候，他就对这个名为火炮的东西产生了极大的好奇。火炮，火炮，这是一个他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毫无疑问，这个名字就出自于长安太极殿某人的口中。取石砲“砲”字的一半，然后以火字代替。这就是火炮这个名字的由来，尽管说他并没有亲眼见到实例，但是古文功底极其深厚的殷祯还是可以分辨出名字的由来的。

　　军器监虽然是在开封城中，但是却不在皇宫之中，殷祯想要第一眼就看到这种武器的话，确实需要走一段相当不近的路程。至于为什么，答案很简单。火药库固然会给你带来安全感，但是哪个人有愿意把火药库留在自己家的门口。哪怕是没有爆炸的威胁，但是整日叮叮当当的又成何体统。所以，只要是脑子没有问题的人，就不会把这些东西放在自家的门口，尽管亲眼看着更加的安心。

　　……

　　试验火炮的地方在校场，这是平日里戍守皇城的班直操练的地方。所谓班直，在大赵乃是最精锐的一支部队，大概…

　　在大赵如今的兵种体系之中，体系顶端的毫无疑问是上三位的禁军，当然，在潼关一败之后，上三位禁军的名字基本上就已经丢的差不多了。而后，又经历了殷祯趁火打劫，如今的上三位禁军毫无疑问已经是名存实亡的存在。但是，在上三位的禁军之外，还有着一支军队，班直。

　　班直的人数不多，只有三千余人，但是每一个班直都是精锐的战士，最起码，他们经历过的训练是众多的进军之中最刻苦的。虽然说经历的训练多少，并不能代表一支军队精锐与否。不过，经历过艰苦训练的军队，看着终究是要比训练稀松的军队放心的多。

　　班直的入选条件非常的繁多，首先一个要求就是身高要在七尺以上，长相上更是要显得威猛无比。一个个站着好像是铁塔一样，光是看着就可以感觉到一股相当的压力。且不论战力如何，但是就卖相一点而言，还是相当不错的。

　　殷祯看着被摆在校场中央的一樽黄色的火炮，眼神之中不禁是闪过了一丝迷醉。虽然说他自小就是长于深宫之中，战阵厮杀更是一次都没有去过。但是，这一切都无法改变男人骨子里的钢铁浪漫。笔直的炮身闪烁着寒光，打磨得干净的炮膛更是感觉不到一丝的毛刺。殷祯围着火炮转了一圈又一圈，却是怎么也看不够。

　　金戈铁马，建功域外，这是每一个男儿都永恒不灭的梦想。马踏燕山，封狼居胥，更是每一个男儿永远燃烧的豪情。殷祯也不例外，甚至说，他还要更加的强烈。作为一个皇帝，作为一个合格的皇帝，他对着疆域和疆土有着无穷的**。将天宇之下的所有土地全部占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是每一个皇帝在心中咆哮的话语，不问他是贤是愚，都是如此！

　　一个穿着褐衣短衫的老者上前，恭敬的跪在地上“山呼万岁”。对于与黄四昌而言，他一直都是处在世界混乱的状态之中的。毕竟，作为军器监的匠户，身份本就是卑贱的很。平日里能够见一个入品的小官都是一件相当艰难的事情，更何况是当今的天子。所以，当他知道他要去见当今大赵的主宰者，当今的大赵天子之后，他的内心世界是懵逼的。

　　作为一个典型的手艺人，虽然说他的性子里面有一些属于小民的奸猾，但是这一切却是并不改变他淳朴的本质。尽管说在军器监里面他是说一不二的大匠，但是在官员的面前他也就是一个匠户罢了。作为一个淳朴的小民，平日里见到一个小官说话都不利索，如今贸然告诉他他要去见天子，可想而知他如今的心里状态。

　　还没见到殷祯的时候，他的脑子里面就嗡嗡的，根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该说些什么。只是如同傻木头一样，老老实实的跟在远方。要知道，这是天子呀！在古代的社会中，中科举的进士可都是被看做文曲星下凡，更不要说是统治了一个帝国的天子。在董仲舒的天人感应发表之后，天子的地位就越来越高。天子承天命而治万民，天子受命于天。种种之类的话语，早就让他们对于天子充满了敬畏。

　　殷祯看着身后侍立的黄四昌，招了招手道：“黄大匠，你们来试炮吧！”黄四昌愣了一下，然后缓缓的点点头。几个工匠聚在了一起，然后开始操弄这一尊青铜火炮。

　　殷祯老老实实地躲在一堆沙包之后，看着眼前的校场，在几个工匠下场之后，殷祯便被身边的几个内侍给拖到了安全区里。尽管说殷祯很想呆在现场看着，但是那些内侍却是完全没有给他那个机会。要知道，这个可是天子来着，若是出了一个三长两短的，那可就是关系国朝安稳的事情。所以，殷祯在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就老老实实的跟着内侍躲到了一边。

　　毕竟，他如今可就只有一个子嗣了，五皇子在前些日子终于撑不住虚弱，一时没挺过来就撒手去了冥间。虽然说死儿子什么的他已经渐渐的习惯，但是这个儿子却是已经七岁了，已经录入了殷家族谱的存在。一个可能长成的孩童就那么被人害没了，可想而知殷祯的心情会是如何。若不是今天遇到了这个一个好消息，殷祯可是连一点点的笑容都见不到。

　　在前一段的时候，他每天晚上都会梦到他可怜的孩儿。甚至，如果若不是一帮子大臣劝谏不止的话，他的手段恐怕早就对着高氏施展过一次又一次。尽管说太后与宁王的最终结果不是如何的令人满意，但是对一部分臣子而言，这已经是一个不错的结果了。

　　宁王外出，太后监禁，或许对于殷祯而言，这些还不够解气，但是这些东西却也已经是他可以做到的极限。太后可以不要脸，宁王也可以不要脸，但是他不能！

　　所谓为君者，不过就是一个傀儡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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