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迟来的醒悟
水笼烟心里百感交集,很多事情全都冲入脑海,一瞬间要炸开一般。
她扶额,快要屏住呼吸了,心口压抑得厉害。
水伯见状,叹了口气:“诶!我本该将这个秘密守住一辈子的,但是你现在不在将军膝下,无人护着你。就凭着你这股子蛮劲去闯荡,水伯这心里头,咳!难过呀!”
水伯语重心长,不忍再说下去。
水伯就像是自己的爹一样,其实比亲爹还亲。
水笼烟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水伯,你的话我记下了。不过今日的话,你不要对爹提起。就当做我从来不知道这些事情,好吗?”
水伯着急的追问:“哎呀,烟烟,你这是什么话?水伯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让你迷途知返啊!那莫等闲绝不是你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他简直随了皇帝的性子,一个德行啊!”
“水伯,我知道,你容我想想,好吗?”
水笼烟迫不及待想好好捋一捋其间的利害关系。
“好,那我就先回去给将军复命了。烟烟啊,你一定要好好想想。你擅自从水家族谱除名,这件事对将军打击很大。你一定不要怨恨将军现在对你的冷淡,他也是需要时间接受你的叛逆。”
水笼烟闻言眼眶一红,点头答应,随后将水伯送出了云深楼。
回来后,她开始心神不宁,捏着茶盏递到嘴边又觉得很是厌烦,最后一滴水没喝,只觉得心中烦躁异常。
雁飞霜关切的问道:“怎么了烟烟?我从未见过你如此心神不宁。”
“飞霜,我好像……做错了事。”
只一瞬间,水笼烟眼眶的泪噼里啪啦落下来。
一向坚强的她,此刻选择展示自己所有的软弱,她眼里满是后悔,眼皮子不停地眨动,心烦意乱。
“怎么了?”
雁飞霜握住她颤抖的手,能够感受到水笼烟内心的崩溃。
水笼烟摇摇头:“说来话长,我现在心很乱,我静一静。”
言罢,水笼烟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美人榻上,翻身哭泣,肩头轻轻耸动,背影让人看着心疼。
雁飞霜无力安慰,只得悄悄退出去。
美人榻上的人眼里没了向来的狠厉与精明的光,此刻只是个脆弱得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水笼烟思来想去,都是前世今生莫等闲与她之间,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君臣情分。
天家无情,我曾以真心陪你,你也曾待我以真心么?
她回忆着自己前世失去爹后,水家开始天塌地陷般步入倾颓,莫等闲是将她藏在了平西王府,养在身边做了个杀手。
整整六年,水笼烟为他平定天下,杀伐决断。
最后两个人的裂缝却是从那一纸悔婚书开始的。
前世,莫等闲为了彻底拉拢云家,准备纳云雨薇为妾。
而自己虽然是败落的水家罪臣之女,莫等闲却没有主动说过要悔婚。
也正因为如此,水笼烟一度认为莫等闲这样的帝王,不可能只拥有一个女人,有一个云雨薇,就有别的人。
水笼烟不想做其中一个,所以才狠心断了两个人的感情。
可抛开爱情,两个人之间还有从小的青梅竹马,以及忠君思想作祟。
水笼烟前世优柔寡断了些,太过于念旧,又稍微愚笨了点。
所以,莫等闲也就没对这个比较笨的人下死手么?
一个女人能够肆无忌惮放纵,多半是背后有个男人支撑,纵容。
这也是水笼烟前世十分感激莫等闲的一点,是莫等闲给予了她放肆的资本,将她这骄纵的性子养得浑然天成。
所以,水笼烟会甘心为他平天下,即便知道两个人再无可能。
世代忠良,骨子里最看重的就是忠诚。
又是个念旧之人,对于儿时许诺的誓约,更是执着不肯轻放。
水笼烟想起这些,心就在狠狠地抽痛着。
世间的情,最可怕的不是恨,而是恩怨难断。
莫等闲对水笼烟有知遇之恩,更有成就之恩。
水笼烟对莫等闲有辅佐之恩,更有救命之恩。
水笼烟又想起来前世自己质问莫等闲,何为君臣之道。
莫等闲沉吟许久,才道:“君臣之道,恩以为报。”
极力忍耐的哭声断断续续,又如暗潮涌动,从水笼烟的喉间不断往外涌。
她死死捂住嘴,身子已经蜷缩成一团,误会这两个字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背叛二字逼得她退无可退。
从未有过的愧疚感和自责感,都汹涌而来。
她悔恨自己前世因雁飞霜的死而太执着于仇恨,所以总是轻易被莫等闲的疏离假象迷惑。以为莫等闲对自己是鸟尽弓藏。
现在她才懂得,莫等闲已经对她很宽容,尽可能的对她避让。
可惜,她前世用了十四年,才看清莫等闲对她的宽容并非来自于愧疚。
这份宽容,来自于君臣恩义。
“唔……啊……对不起……对不起……”
水笼烟心痛难抑,喉间忍不住一次次道歉,泪水断了线。
白皙的脸上,愁眉双锁,仿佛乌云密布,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两手把脸一捂,泪水从指缝里向外涌流。
翌日。
阳光明媚的清晨,空气清新,心旷神怡。
清晨的阳光在水笼烟的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她才昏昏睡下。
雁飞霜再推门而入,送上早点,发现她沉睡着,一双眼肿得有些厉害。
不免心疼。
又轻轻关上门,退了出去。
等到水笼烟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三日了。
她浑浑噩噩度过了三天,思前想后,终于理清楚了她对莫等闲的亏欠,以及现在自己能弥补的。
当门再次被推开,水笼烟看向雁飞霜端着早点来了。
她恹恹的说:“飞霜,你过来,我有事交代你。”
雁飞霜赶忙过去。
水笼烟一脸悲戚说道:“第一件事,从今往后,我们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为莫等闲夺得皇位。第二件事,我和莫思量,从此针锋相对,势不两立。第三件事,不要向任何人提及我这几日的变故,以及我消沉的这件事。”
雁飞霜不懂,为何水笼烟忽然变了卦。
“可是烟烟,你不是说过,你想称帝吗?”
“我现在不想了。”
水笼烟声音恹恹的。
她的心,像铅块一样,又凉又硬,在胸里坠着,几乎要掉出来。
她低着头,弓着腰,颓废的坐在美人榻上。
鼻息有些死气沉沉,饶是让人担忧。
雁飞霜也不好多问,只说道,好。
“对了,听闻,莫云深和梦清欢的婚事,告吹了。”
“什么?”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水笼烟头痛欲裂,可她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再这样睡下去,真就要颓废了。
“听闻,皇后娘娘要让梦清欢做妾,她不肯。所以,这门婚事告吹了。”
听到此话,水笼烟神情也很淡然。
“无事,清欢的性子,宁做鸡头不做凤尾。莫云深也不太适合她,或许,他们有缘无分吧。”
雁飞霜又道:“可是,据眼线汇报,莫云深好像和梦清欢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嗯?”
水笼烟有些吃惊。
雁飞霜又道:“今日一早,平南王府便炸开了锅。听说,梦清欢执意要堕胎,但是皇后娘娘得知后,下旨要她一定嫁入平北王府。现在,正僵持不下呢。”
“居然有这种事!”
水笼烟坐不住了,惊得一下站起来。
可身体还很疲惫,这忽然的站起来,让她心神俱疲,头晕目眩,险些晕倒。
“烟烟,你小心!”
雁飞霜赶忙为她端来一碗浓汤:“快些喝下吧。平南王府那边还有水将军,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水笼烟接过汤,正要喝,心口又很慌乱。
她不由得推开汤,皱眉道:“不行,飞霜,我得回去一趟。”
“你现在这样怎么回去啊?烟烟,你已经三天没休息好了!”
水笼烟才走了两步,便觉得头很沉。
她不由得喘息:“飞霜,你替我去看看情况。无论如何,一定不要让皇后娘娘伤到清欢!逼婚这种事,决不能发生!”
“好好好,你别激动,我这就去。你安心在这里等着我回来。”
雁飞霜生怕晚了一步,水笼烟便急着自己去了。
当她赶到平南王府后,还没走到大堂便听到了一阵杂乱的争吵之声。
“放肆!这是皇室血脉,是本宫的孙儿!你们凭什么决定堕掉?”
皇后怒目圆瞪,此刻嗓音有些尖锐,一双眸愤恨地瞪着水将军,脸色气得惨白,呼吸都变得重。
“皇后娘娘,欢儿是我的女儿。难道就因为肚子里坏了你皇室的种,她便只能嫁入皇室吗?”
水将军仍旧不肯让步,但是也不敢得罪皇后。
上次满门抄斩的事情还在心头萦绕,犹如噩梦,挥之不去。
梦娘从未见过水将军发这么大的火,她攥着梦清欢的手,不敢言语。
母女俩就看着水将军和皇后吵嘴,据理力争。
梦清欢眼里都是后悔和难过,她从未想过,就那么一次,竟然怀了。
而这件事能够那么迅速传到皇后耳朵里,说明连平南王府里,都有皇后的眼线。
这让水将军本就很生气莫云深祸害梦清欢的行为,更加生气皇后安插眼线这种事。
双方争执得很激烈,已经吵了一上午,仍旧没什么结果。
看着皇后撕心裂肺的争抢皇孙,一旁站着的莫云深眼里都是难过。
他黯然垂下眼帘,脸色白皙、清瘦,露出愁苦惆怅的神色。
这是他的儿子,他却带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