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文溪看了一眼受宠若惊的贺邢,又看了一眼景牧,最后什么话也没说。
在良久的沉默里,景牧吃完贺邢配的药,淡淡道:“北疆要变天了。”
“北疆什么时候太平过。”玉文溪冷笑道。
“军营一事,你们都听说了吧?”
“听说了,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想不知道都难。”
“这桩事我前前后后思量了一下,能做到这一步的只有一个人。”
“什么人?”玉文溪十分好奇的道。
“太后。”
“景牧,你说什么疯话呢?太后远在帝都,这里是北疆……”
玉文溪越说越不确定,越说越不确定,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皇族与程家不和,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没想到平帝才刚刚驾崩,他们就动手了,果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呐!”贺邢突然感叹道。
“皇族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动手?北疆是被舍了吗?”贺邢十分惊讶道。
“恐怕这压根儿就不是皇上的意思,咱们现在的这位皇上年龄尚幼,且尚未大婚,眼下是太后垂帘听政,丞相宋庭渝辅政。”
“若是北疆的事真的是帝都那边做的,那也只有这二位最有能力,且做的最干净了。”玉文溪将自己瞬间想到的东西说了出来。
“姑娘想的不错,但丞相已经很少管事了,自从平帝驾崩之后,丞相府便闭门谢客,丞相本人也从不出来走动。”
“所以做出军营里的那种事也不太可能。”
景牧顿了顿又道:“更何况,丞相与程家家主也是旧识、是故交,他没有动手的理由。”
而且动手的人显然没有把北疆百姓放在心里,此举后续的影响几乎可以毁了他们辛辛苦苦粉饰的安稳太平。
动手之人,像是要毁了整个北疆。
“所以结论只有一个,北疆军营的事,是太后派人做的。”
“可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贺邢十分疑惑的道。
“谁知道呢?”景牧淡淡的道,火焰在眼里跳动。
“所以,姑娘有什么打算?”
“二公子有什么打算?”
“我是以定北侯府的名义来的,定北侯府上了战场的人,目前还没有出现逃兵。”
景牧看了一眼玉文溪,十分惆怅的道:“我可以为北疆而死,这是我的责任。”
“只是,姑娘与玉家众人并没有必须与北疆共存亡的义务,所以姑娘打算怎么办呢?”
“北疆也不一定会沦陷吧?”玉文溪笑了笑,十分惆怅的道:“程军师名震闵朝与北狄,想来还是十分厉害的吧?”
“文溪姑娘,即便是程家主再厉害,没有人也是寸步难行。”
“我与姑娘算一笔账,北疆眼下守卫主要的来源是,北疆守军军营原本留守的人、程柰从帝都带过来的人,还有就是程家木卫。”
“北疆原本的守军,堪堪两万人不到,程军师从帝都带来的人分为两个部分,禁军五万,丞相府府兵五千,加上程家木卫五千,堪堪八万人。”
“这么多天的仗打下来,死伤无数,除去死去的和无法上战场的。”
景牧顿了顿,报出了一个数字道:“还剩三万多人。”
“北狄这一次大约也是提前得了风声,派了十五万人过来。”
“所以,北疆与北狄在人数上差距巨大啊!”玉文溪叹息的道。
“文溪姑娘,虽然姑娘一直怀疑我对玉家有二心。”
“但一码归一码,我心里还是颇为感谢姑娘这些年来的照顾。”
“我不愿姑娘与玉家众人在北疆白白送了性命,我是不可能离开北疆,但姑娘是走是留,姑娘还是可以自己决定的。”
玉文溪听着景牧就这样大大咧咧的将他们之间的龌龊摊开。
然后又说了一些为她,为他们这一群千里迢迢从南疆来到北疆的玉家人着想的话。
倘若他们这一群人死在北疆,那下场只会是孤魂野鬼。
毕竟他们在景牧身边所行之事,是不可能被摊放到阳光底下的。
所以做这些事的人,也只能陪着这桩事一起活在阴暗里。
玉文溪知道景牧未必是真心为他们着想,但他所说的也确实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她一步步走来,那么艰辛的走来。
不是为了莫名其妙死在北疆的。
尽管心里有了动摇,玉文溪仍然娇俏的笑了笑,眉目里有万种风情显现:“二公子,该不会是想趁机把我们都支走吧?”
“姑娘在说什么吗?”景牧笑了笑:“如果可以,我并不想让姑娘走,毕竟万一姑娘不在的时候,在下毒发了怎么办?”
“真心话?”玉文溪笑了笑。
“我很惜命的。”景牧十分认真的回答。
他不活着,为药房的人报仇的事,就不会再有人去做。
玉家不倒,药房之悲就会一直延续下去。
毕竟怎么也不能指望玉家人突然自己善心大发,想开了,收手了。
景牧看了一眼玉文溪,又看了一眼贺邢:“无论你们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们。”
景牧从暗室里出来,回到自己的卧房,躺在床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倘若玉文溪这一次选择了离开,那他的自由度也会大大提高。
只是倘若贺邢也跟着走的话,那平衡的药恐怕会十分难办。
玉文溪在景牧走后,在暗室里坐了良久,直到贺邢出声:“文溪姑娘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玉文溪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心里十分清楚,若是此番将人从景牧身边撤出来,再想安插,那就十分困难了。
毕竟如今的景牧已经不是从前的景牧,按照他眼下的这个发展势头,只要他不是自己作死。
未来的景牧,也不是今日的景牧可比的。
倘若景牧身边真的没了他们的人,那景牧能做什么?什么时候对玉家动手?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没有办法保证。
她虽然不希望自己无缘无故的死在北疆,但她更不希望玉家出事。
倘若玉家出了事,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留下来吧。”
贺邢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反正无论如何他都是要留下来的。
毕竟他走了,景牧怕是无论如何也活不下来了。
景牧醒来之后,发现桌子上被人放了一张纸条。
上面只有一个字。
留!
景牧看着这个字,心里有一瞬间的遗憾。
这张纸上的字很显然是玉文溪的笔迹,上面一个留字,大概是玉文溪不准备走了。
准备留下来赌一赌,赌北疆能够保得住。
他昨天说了那么多话,暗示了那么多,结果没有一点用。
玉文溪留在这里,这便意味着他很多行动都会受到限制。
他终究还是低估了玉家在玉文溪心里的地位。
玉文溪与他不同,在她崭露头角之后,他外祖就开始向她身上倾斜资源。
玉文溪为了出头所吃的苦,比起玉家对她的栽培之恩来说。
简直是不值得一提。
所以她对玉家的感情自然是好感多一点。
所以玉文溪能够为玉家付出一切,而他不能。
算了,不走就不走吧,本来也是做了两手打算。
景牧将纸用火折子烧掉,静静的看着灰烬散落在地上。
“军师不好了,我们的阵法被人破解了。”一个浑身上下都是血,脸上还有伤的士兵进来禀告道。
程柰面上没有任何一丝波澜,只是淡淡的吩咐道:“用下一套兵法吧。”
既然阵法已经被破了,就说明他们这里的确是有细作的。
眼下换第二套也是一样的,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现在他们这边人少,能用的且有效的法子极为有限。
在帐篷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了之后,裴大人忧心忡忡的对程柰道:“程家主眼下该怎么吧?”
在人数悬殊巨大的前提下,唯一能够弥补的阵法还被人泄露出去了。
帝都那边又迟迟没有消息,他们这些人像是被帝都放弃了一般。
虽然觉得十分寒心,但是眼下活着才是更重要的事。
“北疆城周边的守军都还能再借一借吗?”
“您不在的时候,都已经去借过了。到了这个时候,能借的、不能借的,都借了。”
“估计眼下没有兵力可以借调给我们了。”裴大人忧心忡忡的道。
“主帅、军师,景牧有事请见。”景牧在主帐外道。
“进。”
“有什么事吗?”主帅询问道。
虽然定北侯府此番做事确实让人诟病,但景牧在这里也确实尽心尽力,加上背后又有定北侯府撑着。
若是没有什么必要的冲突,裴大人是不愿意得罪景牧的。
毕竟他身后不止是定北侯府,先帝虽然不在了,但是他身后的南疆玉家还在。
毕竟是在南疆玉家长大的孩子,无论如何,南疆玉家总是要偏向他一点吧?
听闻景牧还只是得了会元的时候,南疆玉家家主便派人送了好几车名贵的东西过来。
这足可见玉家家主对景牧的宠爱。
“景牧有一计策,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来听听。”程柰和颜悦色的道。
“我听说北狄一族有信狼神的信仰。”
“不行!”
景牧才刚刚开了个头,便被程柰严词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