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开封府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春雨。笔趣阁雨势不算太大,却也飘飘洒洒的下了足有两个时辰,将近子时才逐渐停歇。
雨后的青石板路面有些滑,行走时尤要注意避免滑倒。
相传大名鼎鼎的明朝三大才子之一,解缙谢大学士就曾在雨中摔倒过,引得路人哈哈大笑。为此,素来嘴毒的他还随口作了诗,嘲讽众人道:“春雨贵如油,下得满街流。跌倒谢学士,笑死一群牛。”
不过此时正是夜禁的时间,街上倒也没有甚么行人,唯有打更的更夫和巡夜的差役,才会在夜里行走,各司其职,风雨无阻。
子时刚过,振威武馆的后门悄然打开,一辆载货的四轮驴车从门里驶出,紧随其后的是武馆里的几个下人,最后出来的赫然是少馆主张承玉。
车子停下,张承玉登上车辕,坐在了车夫的边上,其余人则步行护送。
驴车上装了几口大箱子,里面装着甚么不得而知,不过看样子份量不轻,即便是由两头驴在前头拉着,行走起来也是极为缓慢。
车子走出一段后,恰巧碰上了巡夜的一队差役。
车夫最为眼尖,率先现了前方不远处出现的差役,忙小声向张承玉禀报道:“少馆主,前面有官差!”
“不碍事,咱们车上挂着镇守府的官灯,他们不敢相拦。”
张承玉低声应了一句,神色显得云淡风轻,浑不在意。坐在身旁的车夫没有现,他的眼中不经意间闪过的那一道精芒,以及唇角处勾起的一抹难明的笑意。
“站住,甚么人胆敢犯夜!”
黑夜中一声清喝传出,公差们拦住了张承玉一行人,迅分散围到了驴车的周围。
张承玉坐在车上一动不动,径直出声喝斥道:“吃了狗胆了你们,敢拦下镇守大人的车子,活腻歪了不成?”
领头的差役一听这话,禁不住打了个激灵。再一看车上挂的那盏红灯笼上,赫然写着一个刘字,他忙上前躬身赔礼道:“对不住,对不住!小人眼拙,不知竟是上差出行,实在是该死”
望着车子离开的背影,领头之人恨恨地后边小声啐骂道:“我呸,甚么狗屁的上差,狗仗人势的东西!”
“头儿,你小声些,这话要传到刘镇守的耳朵里,咱们可没好果子吃”边上的差役压低声音劝道。
“知道了,知道了,就你屁话多!”
领头的人刚了句牢骚,忽然见前方闪出个人影,不禁喜道:“嘿,可算逮着个咱们能欺负的了,哥几个,给我上去拿了那厮!”
几名刚受了窝囊气的差役得了命令,立即就冲了上去。
隶心里得以洋洋,刚想逮着此人打一顿板子,不想对方手中却是亮出了块牌子。
他提着灯笼凑上前去定睛一看,登时又是吓了一跳,“扑通”一声便跪倒在了青石地板上,口中求饶道:“不知上差出行,小人真是该死”
其他人见状,自然也是纷纷跪倒,心里却是有些莫名其妙:“难不成,今夜满大街都是上差?”
待那人走远后,众人才把他们的“头儿”给从地上搀扶起来,问起了方才那人的身份。
一股清冷的夜风吹来,吹在脸上更觉寒凉。隶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却仍显得有些惊魂未定,轻吁一口气道:“那人来头可不小,是巡抚衙门的人!”
信陵坊,刘府。
堂屋里亮着烛光,年约三旬的刘琅坐在上的太师椅上,正优哉游哉地品着香茗。
说起来,他也算是宫里比较受宠的太监,出京出任这镇守的差事时,朱佑樘还打算破例派给他五十名皂隶,后来由于兵科给事中等人力争,才算是劝阻了下来,不过也只减了二十人。
依制,六部尚书才配有皂隶十二人。他一个小小的镇守太监出行差使,就得了三十个使唤的人手,可见圣上对其是何等的眷顾。
此次张鹤求他办事,并许诺会送上重金,只求能免了张承志的充军之罪。对此,刘琅自然是满口答应,区区小事又如何难得倒他?
张鹤为了这个养子,可谓是大出血了,早就调集了各方的资金。而由于此次受贿的金额太大,刘琅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行事,便和对方约定好了深夜送钱的时间。
等人送钱,可没有甚么不耐烦一说,刘琅自是等得惬意无比。
正当此时,府里的管事过来禀报道:“老爷,张家的人过来了。”
刘琅闻言,脸上不禁一喜,忙吩咐道:“把人放进来吧。”
管事得了吩咐,立即出去领着张家的车子,从后门进了西北角院。随后,便带着张承玉来了堂屋。
张家送来了厚厚的重礼,刘琅自然也得与人见个面,让张承玉喝上一杯茶水歇歇脚才是。不想张承玉刚一落座,外面就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刘琅眉头一皱,不悦地出声喝斥道:“吵甚么吵?深更半夜的,连个规矩都没有了不成?”
刘府管事匆匆走了进来,急声道:“老爷,大事不好啦,外边来了好多官兵”
“甚么?!!”
刘琅霍然起身,冷笑道:“哪个不识好歹的东西,胆敢围了咱家的府邸?”
话落,他便大步走出了堂屋,往前院行去。
此时的刘府外,近百名官兵突然从天而降,举着火把将这座宅院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吱嘎
大门缓缓打开,一身便服,满面怒容的刘琅出现在了门后,身后还跟随着几名刘府的护院。
“我说,你们是哪个衙门的,深夜围了本镇守的府邸,是想要干甚么呢?!!”
一声威严的喝斥,从刘琅口中出,却也没能取得甚么震慑的效果。只见前方的官差颇有秩序地向两边分开,中间让出了一条道来,一袭绯色官袍的孙需缓步向前走来。
“你你孙部院?!!”
刘琅惊叫了一声,那副破锣嗓子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不知道的还当是大半夜里闹鬼了呢
“呵呵,刘镇守,久违了!”
孙需爽朗一笑,来到了他身前站定,凌厉的目光看得刘琅心神慌乱,如坐针毡。
此刻,刘琅心中已经意识到了不妙,却还是强自镇定道:“原来是孙大人,不知深夜造访,有何贵干呐?”
“有人向本官举告,说是有人向刘镇守行贿,企图行那营私舞弊之举”
“不可能,哪个狗杀才诬告本镇守?”刘琅厉声打断,怒道:“让咱家晓得了,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孙需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道:“本官也不大相信,刘镇守会罔顾朝廷法度,不过为了刘镇守的清白,今夜就让本官搜上一搜,如何?”
整个开封府里,敢搜查刘琅府邸的,也只有孙需一人了。
刘琅作为镇守太监,代表的可是天子在外的脸面,若是从他府里搜不出甚么来,圣上的怪罪是绝对免不了的。
不过,孙需对刘琅还是有所了解的,知道此人素来贪横,只是以往受贿的数目都不算太大,且还不给自己留下任何的把柄,这才没有公然动手反贪。
此次有了张承玉这个内鬼,向6诚提供了交易的详细地点与时间,才让孙需得了这样的机会。
捉贼拿赃,只要人赃并获,就不怕皇帝会怪罪。
不过孙需也是在冒险,毕竟6诚和他只见过两面,若是背后有人设套陷害自己呢?
刘琅听了他这话,顿时心里一惊,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答道:“孙大人此举,怕是有失妥当吧?本官身负皇差,岂会徇私枉法?今夜若是让你搜了我这府邸,当今圣上颜面何存?呵呵,到时若是圣上怪罪下来,孙大人吃罪的起么?”
这就是在向孙需施压了,一旦此番搜查过后,没有在刘府现大量受贿的钱财,孙需这河南巡抚估计也就干不成了。
“此事本官自会向圣上禀明,就无须孙镇守费心了。”
孙需泰然一笑,大手一挥,果断地下令道:“来啊,给我搜!”
“你”
刘琅一时为之气结,可一想到自己府里此时装着的那几箱子银两,他又是一阵后怕。忙快步冲了过来,在孙需面前站定,赔上一副笑脸道:“孙大人,这大半夜的,你又何必如此费心呢?”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莫不是咱家哪里得罪了大人你不成?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咱家在此先给大人赔个不是,还望大人能海涵一二这样吧,眼看时辰也不早了,孙大人就暂且回去休息,明日咱家专程在明月楼摆上一桌酒宴,权当给大人赔罪了,如何?”
孙需自然听得出来,对方这是别无办法,想拉着自己一块儿分赃了。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他才把话说得十分隐晦。
这更加坚定了孙需搜查刘府的决心,要知道,他最恨的就是这帮子阉人,在地方上为所欲为,罔顾国法!
“酒宴就免了吧,本官公务繁忙,怕是无暇赴孙镇守的宴席了!”
“你孙需,你这是铁了心要与咱家作对咯?”
“本官并无此意,若是你问心无愧,何须在此阻拦?”孙需冷冷地回了他一句,登时不再耽搁,命人冲进了刘府进行搜查。
孙需站在前院的大门处,冷静地等候着搜查的结果。
“大人,东北角院没有任何现”
“大人,卑职这边也没有现”
“大人,卑职现个别院,里边有名女子”
“”
一个个的官差来来往往,不断地向孙需汇报着情况,竟还有人把刘琅的“夫人”给带到了他的面前。
对此,孙需早有耳闻,一点儿都没觉得奇怪。
太监也有夫人?
没错,有的!
太监都是身体残缺的人,身上少了个部件,导致他们心里也有种自卑的感觉。人常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像他们这样的人,死后都是没脸葬在祖坟里的。
太监是一群孤僻的人,有些太监,甚至是达到了心理变态的程度。
毕竟,他们是在宫里办差,侍候妃子们日常生活。见多了皇帝和妃子之间的夫妻生活,更是会给他们带来极大的刺激。
而被选入宫里的宫女们,大多也是要到了将近三十岁的年纪,才会被放出宫去。都是“大龄剩女”了,自然也就难以婚配,找不到甚么好的人家了。
如此一来,宫女和太监便凑到一起,组成了“对食”。
而像刘琅这样得以外放出京,镇守一方的太监,有了手中的权柄,更是会在当地娶妻或是宿娼即便是少了个东西,也可以通过别的方法和途径,来获取心灵上的快感嘛不是?
这种现象,朝廷虽然也明令禁止,不过这就和禁止官员宿娼的条例一样形同虚设。
特别是像刘琅这样受宠的太监,这事就算告到朱佑樘面前,他也不会得到甚么大的惩罚他都不能人事了,娶个妻子慰藉一下心灵怎么了?
再者,他的夫人也是从青楼里买来的红姑娘,毕竟不是强抢来的民女。自然也就算不上甚么恶劣的行径了。
这些,孙需自然也是了解的,便只是挥手让人把女子给带了下去
很快,官差便在角院的一间房里,现了那几口张家刚刚送来的箱子。
箱子一打开,入眼便是一堆古铜器、羔羊皮、窑变盆等准备送往京师的贡物。
这些可都是贡品,众人自然不敢随意触碰,一旦摔了碰了是要倒大霉的。于是,便有一人跑去向孙需禀报去了。
不一会,孙需便亲自过来,下令道:“小心着些取出来便是,我倒要看看这里边哼哼,是否暗藏玄机!”
众人得了命令,这才小心翼翼地一件件取出了贡品,很快便清理出了最上面的一层。而此刻,箱子还未见底,中间隔有一层棉布。
棉布掀开,下方还垫了一层丝绸,再掀开
哗
众人眼前所见,全是白哗哗的银子!
随后,其他几口箱子也被清理出来,同样是下方藏有不少银两。
“呵呵,呵呵”
孙需冷笑连连,自语道:“刘琅啊刘琅,我看你真是长了泼天的狗胆了!若是在洪武年间,如此罪行,剥皮塞草都算是轻的!”
“来啊,拿下刘琅及一干人等,收押候审!”
“是!”
一众官差得了命令,立即整个刘府里开始抓人,就连张家武馆的一行人都没能跑掉。
张承玉自己也被人扣了下来,心里却一点儿都不担心,反而还颇为得意。毕竟,自己在这案子里是有功劳的。
“嘿嘿,到时二叔再入了狱,这张家嘛”
此刻,张承玉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向往与憧憬。但一想到张子君的身手,他又感到一阵心悸:“这个堂妹可不好对付呀,千万不能让她知道,是我告的密”
刘琅让人押着,来到了孙需的面前,开口便骂道:“孙需,你敢拿我,你给我等着,我要在圣上面前参你一本!”
“哼哼,那便到时见了圣上再说吧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