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在场众人的诸般质疑,陆诚也不做任何回应,只将目光看向了怜儿,意思是我已经准备好了,提供笔墨便是。
文人又怎么了?
文人就不贪图钱财,超凡入圣了么?
真若如此,为何还有那么多进士出身的大贪官?
陆诚原想低调献词,拿到钱就离开,现在反而准备好好表现一回了。
不遭人忌是庸才!
事实上,让李濂为自己背负了骂名,陆诚心中也是心怀愧疚的。
之前冒用了他的名号,无非是基于两点原因,其一是基于那一点点的报复心理,谁让他说自己是锦云的人来着?
其二嘛,自然是不想再窃取后人诗词,来为自己扬名。
不得不说,陆诚是个很实在的人。不为自己扬名,那就为李濂涨点名望好了------纳兰兄,对不住了,再借你的词作一用!
怜儿其实对他也没抱太大的希望,毕竟在座的都是开封府里的名儒,早年便积攒下了不低的声望,才学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而眼前的这位李濂李公子,虽也小有才名,但与那些名士大儒相比,在她心中显然是要差上好几截的。
一个连院试都没考上的童生,即便是诗词作得还不错,但又怎及得上那些名士们的词作?
那些人都尚未能写出几首让自己满意的词来,何况是这位李公子呢?
但此刻已是午后,再过不久花魁大赛就要开始了,若是再无佳作,自己此番便只能铩羽而归了。
不管词作如何,总得多出几首来让自己挑选不是?
当下,怜儿便吩咐身旁的丫鬟,让人下去准备笔墨纸砚,以供陆诚写词。
陆诚悠然地品着香茗,偶尔和坐在身边的两位姑娘调笑两句,对于周围众人的指点议论置若罔闻。
春雨楼的下人们抬来了一张长条书案,上方早已备好一应文具,怜儿的丫鬟上前为陆诚研起了墨。
待到一切准备就绪,陆诚便起身来到书案前,浅笑着对周围众人拱了拱手:“今日上元佳节,春雨楼既高价寻求词作,晚辈不才,就在诸位前辈面前献丑了。”
没人对陆诚的谦虚做出回应,这个后学晚辈方才的那些“狂妄”之语,早已激怒了这些名儒。
陆诚对此也不在意,本来就是些客套话,自己说了就行。随后他便执笔挽袖,在面前的宣纸上落笔了。
怜儿作为要唱词之人,注意力自然都放在了陆诚的身上,心说这位李公子表现得如此淡定从容,指不定,他真就能做出一首好词来呢?
左国玑也是知道他的才学的,心下不禁有些好奇,他会在今日作出何等词作来。
李濂却是难免有些紧张了,心中只希望陆诚今日能再有佳作问世,自己才不至于为此事丢尽颜面。
陆诚的才学自是毋庸置疑,但要做出好的词作,也是看事前的准备的。
一个再有文采的词人,也不可能每首都是佳作,总会做出一些中平的词作来的,且这样的词作还占了大多数。
李濂自己就比较喜欢研究诗词,当然对此十分了解。
一旦陆兄今日的词作太过普通,必然会遭到在场众人的讥笑嘲讽,那么自己------
那样的后果太过严重,李濂不敢再往下去想,忙凝神看向了陆诚,心中暗自为自己祈祷着。
“齐天乐------上元------”
陆诚一写完一句,李濂便跟着吟诵出一句来:“阑珊火树鱼龙舞,望中宝钗楼远------”
“鞣鞠余红,琉璃剩碧,待属花归缓缓------”
“寒轻漏浅------”
“正乍敛烟霏,陨星如箭------”
“旧事惊心,一双莲影藕丝断------”
这首词写到一半,李濂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
单看上阙,陆诚这首词已经差不到哪里去了。起码在近年来,就不曾有如此佳句面世,甚至再往后去推算,三年五载之内,恐怕也没有上元词作与之比肩了。
唐诗宋词。
若是与南北两宋的词相比,这首词在李濂的心目当中,只能算是中等偏上。
可如今是甚么时候?
在这诗词大为没落的年代,别说是好词了,很多文人连首最普通的词作都做不出来,你还指望他们能有佳作问世?
当年一代词人辛弃疾,曾在元夕时作出一首《青玉案》,自此广为流传,后世词人一直难以超越其地位。
如今,陆诚的这首《齐天乐》,也足以名扬词坛了。
此刻,周围的那些名儒们已经坐不住了,忍不住纷纷凑了上来,观看起了陆诚的上半首词。
在此之前,这些人还打算等着陆诚的词作一出,便品头论足一番,将其贬得一文不值。可一看到这词句,他们登时傻眼了。
文无第一,说的便是文章诗词等作品,其优劣性难以衡量,因为没个具体的标准。
但真正的好词,在境界上与普通词作的差别还是很大的。真上升到了那样的境界,就不是他们这些人能随意贬低的了,那样只会惹人笑话,说自己毫无度量,排挤打压一位后学晚辈。
而如今,陆诚的这首上元词,便已经达到了这样的境界。
这个后学晚辈,不简单!
这是在场众人一致的想法。
怜儿此时已经彻底惊呆了,时而目光看着陆诚面前的宣纸,时而一双如水美眸转到陆诚身上,心里有说不出的震撼。
这位李公子,竟然真的做出了一首好词------
转而,他心中又是五味杂陈,再次看向陆诚的目光也变得复杂无比:“如此年少才子,身边又怎会没有佳人相伴?难怪他会看不上自己这薄柳之姿------”
陆诚手中的毛笔落入砚台,沾足了笔墨后,口中低声念道:“莫恨流年似水,恨消残蝶粉,韶光忒浅------”
“嗯?”
他的声音不大,完全是念给自己听的,在场众人一时都没能听清。
见到陆诚手中的毛笔落于纸上,众人才跟着吟诵出来:“莫恨流年似水,恨消残蝶粉,韶光忒浅------”
“细语吹香,暗尘笼撰,都逐晓风零乱------”
“阑干敲遍------”
“问帘底纤纤,甚时重见?”
“不解相思,月华今夜满。”
一首词写完,陆诚便也搁下了手中的毛笔,抬头便见众人的目光还停留在那张宣纸上。他对周围众人再次一拱手,笑道:“只是拙作,还望诸位前辈莫要取笑。”
拙作?
不少人听了这话,嘴角抽搐不已,却也都拱手对他回了一礼,说上两句奉承的话。
“好词!这首词作称得佳作,只怕与近来陆才子那首流传甚广的《采桑子》,也是不分伯仲的!”
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喊出这么一声,对陆诚的词做出了如此评价。
众人循声望去,不禁纷纷拱手行礼,足见来人身份地位之高,是这些名儒们都无法与之相比的。
“原来是华泉子,幸会幸会------”
“华泉子今日怎么有暇,到这春雨楼里来了?”
“华泉子都来了,这春雨楼今日还真热闹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