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诚看着她有些心虚,却又强作镇定的模样,心里不由得一阵好笑。
其实早在头一回见到张子君时,他就有些怀疑了,只是当时还不太确定罢了。
如今的陆诚,可不再是以前那个木讷的书生了。今天张子君的举止反常,一提到喝花酒的事情脸色就不对,还如何能瞒得住他?
这张军,分明就是个大姑娘嘛!
或许,连名字都是假的。
不过这并不重要,她曾经出手帮过自己,已经足以让自己把她当成朋友了。
陆诚也没打算去点破她,人家既然想要瞒着自己,自己也就权当没看出来好了,装傻充愣又不难。
在陆诚的潜意识里,男人是应该送女人回家的,倒不是说对方需要自己的保护。事实上,需要被保护的人,反而是自己这个文弱书生。
两人走在街道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没多久便到了武馆的门口。
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今天的陆诚穿上了生员袍服,整个人看上去都透出一股温文尔雅的味道,虽有些书生气,却又丝毫不会给人木讷刻板的感觉。低眉浅笑间,很自然地便流露出一种洒脱淡然的韵味。
张子君张了张嘴,似是有话要说,最终又给咽了回去,转而撇撇嘴道:“你能不能换身衣服?”
“为甚么?”陆诚有些不解。
“这打扮太晃眼儿了。”张子君说道。
“呃……”
陆诚觉得很委屈,我还不能穿得好看点儿了?
再说了,长得太帅也不全是我的责任,这是基因遗传!
“我明儿就要回庄里去了,以后都不会住在城里。”
张子君自顾自地低头说着。实际上,在知道陆诚中榜后,她就一直在等着对方上门来请自己出去喝酒。
不待陆诚发问,她又接着补充道:“张家庄,从城南出去,走上十里路就到了。”
陆诚这才知道,原来她平时都不住在城里,心情略微有些失落,也没有意识到对方后半句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
张子君没能得到他的回应,突然抬头问道:“你上回说中了秀才就请我出去喝酒的?”
“没错啊,今天不是特地过来找你呢吗?”
陆诚厚着脸皮,把刚才在酒楼里的那一顿给算到了自己的头上。虽说不是自己付的账,但那好歹也是沈毅在给自己赔罪不是?
“今天的不算,明天你还得再请一次。”
“可我方才已经答应了沈兄,明日我们要去……”
“要去哪儿?”
张子君轻轻眨了眨眼,陆诚便识相地闭嘴了。总不能当着个姑娘的面,说自己要去青楼吧?这不是有损自己的光辉形象吗?
不过她都要回张家庄了,以后估计也很难有机会再见,明天一起吃顿饭倒也无妨。
毕竟,这会儿的大户人家,对未出阁的少女管束得都挺严的,不然怎么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目送着张子君进了大门,陆诚心里暗自想道:“难不成她喜欢上我了?”
转而又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些荒唐,这姑娘很可能便是那张老馆主的闺女,自己现在只不过是个穷酸秀才罢了,又不是貌比潘安,怎么可能会被人姑娘给看上?
夜幕降临,街边的商铺都相继关了门,陆诚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马上就要到夜禁的时间了。
这年头是没有太多夜生活的,一到了晚上,到处都是一片漆黑,街道上压根就不会有路灯这样的东西。
都没有电,哪来的路灯?
黑夜,可是“梁上君子”们的出没时间,朝廷为了维护治安,历来会在夜间实行“夜禁”的制度,不管是城里还是村子里,都有专门的差役和更夫当差。大明朝对此还有很明确的规定:一更三点敲响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会开禁同行。
一更三点,相当于后世的晚上8点12分。这时候还在街上游荡不睡觉的人,称之为“犯夜”,一旦让巡夜的差役给逮着了,那是要打板子的。
当然也有例外,青楼妓馆、赌坊等产业都是24小时营业的,不过这些都集中在一条街上,不施行夜禁。
晚上时,要到这样的勾栏场所玩乐也不是不行,就是不能在夜禁期间回家。实在不想留宿也成,别让差役们给抓到就好。
绕道走小路,或者趟臭水塘子呗,抓到了就算你倒霉。
夜禁本是为了防火防盗的,可事实上,还真没见抓到几个盗贼过。人家又不傻,见到巡夜的差役还不会躲么?
陆诚觉得,这制度就和后世的学校一样,统治者们看待老百姓,就和看待学生一样,认为若是不去管他们,他们就敢玩通宵。
因此,这制度其实也只是针对平头老百姓有用罢了,官员们可不在此例。你个小小的差役,还敢拿了夜间外出的大老爷去打板子不成?
别说官员们享有特权了,就是陆诚这样有功名在身的秀才,都是不能随意动刑的,人家归提学道管辖。
就算是让你给抓到了,最多也只能训斥几句,然后上报给提学衙门处置罢了。
不过陆诚也没打算犯夜,给人留下把柄也不是甚么好事,匆匆赶回了客栈。
今天过来府城入学,本就没打算当天就赶回去,赶路的时间都不够。
这次院试中了案首,陆诚其实是有资格被选为监生,送入京师国子监读书的。只是不知吴提学出于甚么考虑,没有安排上他。或许,是因为考生闹事的事情吧。
国子监的学生统称为监生,大体上有四类:生员被选入监读书的称为“贡监”,也叫“贡生”;举人入监则称为“举监”;官员子弟入监则是“荫监”;捐钱入监的为“例监”。
陆诚倒也没太在意,反正自己参加科举时都是抄的,学不学都一样。不去京城也好,留在家里教教书,明年再试试考乡试。
“笃笃笃——”
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陆诚出声道:“进来吧。”
“嘎吱——”
掌柜的推门而入,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这是陆诚刚刚吩咐过的。
还别说,这考上了秀才后,待遇都不太一样了,二十文钱就能住上天字号的上房且不说,以前要盆水洗脚,都得等上老半天才行,现在却是快得很,还是掌柜的亲自给端来的。
他将木盆放在了床榻边的地上,站在那里搓着手说道:“陆相公,您也是我们小店的常客了,如今高中了案首,能不能……能不能为小店题个字?”
题字?
陆诚闻言愣了愣,心说我那字也不怎么样呀,根本就不能称之为墨宝。再一个,自己现在只是个秀才,身份也算不上多高贵才是,这字可不值甚么钱。
他其实忽略了一点,这家客栈的规模并不大,能有位院试案首的题字都算不错了,何况他现在还年轻,将来中举人中进士都是有可能的。
真要到那个时候,掌柜的还真请不到他的墨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