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离家
邺城处处可见年关将至的气息,冷到极致的气候也多了几许暖意,因这是人们在寒冷冬日里唯一的期盼。
杨府,辛院,却没有新年将到的喜庆。
小院的秋千上依偎着俩抹小小的身影,随着秋千轻轻地飘荡。
“表哥,为什么要过年啊?过年一点都不好玩。”小女孩靠在小男孩的肩上,低低地说道。
“表妹,又说傻话。你每年都要问一遍,过年不就是为了----”男孩眼瞅着女孩,说起那个再次被重复的答案,可这次,未说完便被打断。
“我知道嘛,我们要把‘年’这个大坏蛋赶跑,不让它来捣乱,做坏事。”她顿了顿,喃喃道:“可是,我真的。。真的。。很不喜欢它。”
过年,意味着新的一年,新的希望,她反而感受不到。
那天,表哥会和家人一起吃饭,一起守岁。只有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吃年夜饭,就连照顾她生活起居的刘妈,也要请假回家过年。
三年前,她生过一场大病,醒来便在杨家,她不知道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自称姑父的男人说,她叫林初心,父母双亡,寄养在城郊一户农妇家中,是他妻子失散多年妹妹的女儿,有幸寻回,让她安心住下。
但姑妈不喜欢她,不喜她去前厅,也不允许她参加家里的宴会,这个府上基本没有多少人见过她,连姑父姑妈也没见几回,除了表哥和刘妈。
“表妹,今年我陪你一起吃年饭,我们还要一起守岁。”他见她呆呆地望着远处的枯树,便知她不开心,眼神透着一丝落寞,那么明媚的人怎能让阴霾遮住?
“真的。”初心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下一瞬又暗下去,“表哥,你要和姑父姑妈在一起的。”
杨庚一下子蹦到地上,轻轻地把初心抱下来,动作小心仿佛抱着绝世珍宝,眼神坚定,拉着初心胖乎乎的小手。
“表哥怎么会骗你?”
“哼,要是骗我的话,我就躲起来,再也不让你找到。”
一语成的。
“你呀,鬼精灵,不许不开心噢。”杨庚捏捏初心的红鼻子,宠溺道。
“不准捏我鼻子,坏了你赔。”
“好……好……好,坏了没人要,我养你。”
……
初心本性活泼,烦恼很快便抛之脑后。接着,二人又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
一辆马车在街上快速行驶,不多久便停在杨府大门,一个身穿朝服约莫三十岁的中年男人走下车,脚步踉跄且急促,直奔府內。
他便是杨府老爷——杨敬儒,也是朝堂上的翰林大学士。
杨敬儒一路走来,府里热闹繁忙的气氛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他只是一个劲地想着上朝前发生的事情,内心忧虑不安。
杨福东是府里的管家,胖墩墩的小老头,笑起来几乎看不见眼睛。他正在院中训斥一个偷懒的小厮,看见老爷回来,赶紧上前请安,话没说出口,老爷直接无视,越走越远。
他行礼的手,僵在半空中。心下却奇怪,老爷不同往日成稳,看似神色慌张,究竟出了什么事?想不出所以然,便又回过头训斥那个犯错的小厮。
杨敬儒本意是回正屋,不知不觉却来到一处僻静的院子,这里不同前厅的喧嚣,一片幽静。
他抬头看竟是辛院,想起那个孩子便住这,里面隐约传来孩子的欢笑声,他站立良久,转身,离开。
杨敬儒离开辛院,来到正室房间,反手关门并插上门栓,深呼吸几口气,平复下不断起伏的心绪。
这才转身,急步走向绣着腰带的妻子,焦急道:“不好了,夫人。大事不好了,有人暗中打探当年林家的事。”
“什么?”杨氏惊呼出声。
“这可怎么办……怎么办?”杨敬儒在屋里不停地踱步,颤声道:“那些侩子手……残暴成性,林家,惨哪。”
杨氏惊惧更甚,仍镇定自若地放下腰带,颇具当家主母风范。然后,顺手倒了杯茶,递给杨敬儒,宽慰道:“老爷,先别急,喝口茶,润下嗓子,再细说事情的来龙去脉。”
杨老爷接过茶杯便要喝,杯沿刚至唇边,又把茶杯重重放下,忽地叹息一声。
“当初,祥瑞镖局林家灭门案的惨况,你是知道的。林家上下一百来号人皆丧命,一个满身鲜血的镖师把林初心送到这,一句话没说,便去了。官府也一直没抓到真凶,连蛛丝马迹都没查到,这案子至今仍是个悬案,想想都觉得后怕。”
“那……老爷从何得知此事,可信吗?
“我素与兵部侍郎李大人交好,他人面颇广,结识之人,不乏江湖人士及三教九流之徒。他说,
最近有一股江湖势力,获悉林家尚有血脉存世,在城里各处暗访林家幸存者。他对当年那起震惊江湖朝野的灭门案件也是唏嘘不已,才道与我听。”
“江湖势力----幸存者?”这些字眼严重冲击杨氏的心脏,声音不住发颤。
卷入江湖仇怨,岂是普通官宦人家能与之抗衡?
杨老爷,显然也明白。
“那你当初还执意留下她?”杨氏忍不住埋怨道。
“当时,初心昏迷,恰好半夜送来,正是人们熟睡之际,并无人知晓。再说,我不是连夜把她送到城郊一处农户家中。”杨敬儒知她因何不快,耐心解释道。
不说还好,一提起往事杨氏心中怒火更甚,杨敬儒当时想保住林初心的样子,不顾一切的疯狂之举。
她历历在目。
若不是她以死相逼,他怎会送林初心走?
只因林初心是那个女人所生。
“哼,后来听说,那女人两个孩子的尸首在凶案现场,你便迫不及待地把她接回来。”
杨敬儒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当时他确实没考虑过后果。
两人一时语僵。
初心和表哥一起玩得不亦乐乎,丝毫不知道家中长辈正为她的事头疼不已。
每次玩捉迷藏,表哥总能很快找出她,而她几乎找不到表哥藏在哪,这让她很沮丧。
“一,二,三,四----”杨庚蒙着眼睛大声喊着数。
“咯咯----不许偷看噢。”
又轮到初心找地方藏,她边跑边张望着,心想,这次找个远点的地方,完全忘记姑妈不许她任意在府中走动的警告。
初心不觉间已跑出很远,正要寻个地藏好,却听见旁边屋里传来姑父姑妈的争吵声。
她一时好奇,便凑去听墙根了。
“我不管你怎么想,无论如何,必须把林初心那个灾星弄走,我绝不允许她毁了杨家,害了我的庚儿,决不允许!”
“初心还小,我们还是先。。”杨敬儒也担心招致杀身之祸,但于心不忍。
“你究竟因她年幼,还是因为别的?”杨氏咄咄逼人道。
“够了,胡扯。”杨敬儒呵斥。
杨氏一阵冷笑,幽幽地开口:“又是林初心,还有那个女人,你就只会为她们的事和我吵,我又算什么?”
“不可理喻。”
……
林初心躲在墙根,冻得手脚毫无知觉。脑袋顿时‘轰’的一声炸开,灾星?送走?
为什么?
她起身准备离开,假装不曾听见这些话,假装仍在和表哥玩捉迷藏的游戏。可是,不小心碰到身边的盆景,发出一阵东西倒地声。
“谁!”伴随着杨敬儒的喝声,开门之际,一个红色身影朝后门飞奔而去。
那是林初心!
他瞬间惊住,张了几次嘴却始终没叫出口,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孩子消失在视线中。
杨氏见此,不再说话,回屋继续绣着未完的腰带,神情坦然,放佛不曾与丈夫发生过任何争执。<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