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昀霁请苍龙府的百姓帮自己完成了一局必死局。
他们瞒过了胡羯国安插在西北的所有细作。将百姓都迁往了苍龙府的几座主城,而在外面选择了肃清壁野。
一开始拓拔捷辙还想着搜索一下路过的城镇,但在被百姓留在家中的机关伤到后,就开始收敛一些。
也遇见了一些人,有的是孑然一身就在家中等待伏击他们的残疾军士,还有一些蒙昧无知之人认为自己不会被胡羯国的兵士发现。
前者大多与之决一死战,后者多数选择投降,却拓拔捷辙下令全部杀死。
当部下出言阻止时,拓拔捷辙说道:“这等人连大临朝廷的安排都不听,我们带着就会听吗?此等愚民,留之无用。”
往东走了两日后,他们来到了苍龙府第二大城池外四十里的地方。
留给拓拔捷辙的路只有三条,一是进攻前方这座天水城,二是向北穿越大漠返回胡羯国土,三是向南进入山脉。
以现在他的实力来看,第一条没什么保证,第三条又会极大地限制骑兵的发挥。所以拓拔捷辙下令将士搜索能带好地水源后,向北部的大漠奔去。
他很好奇大临这边的肃清壁野,为什么没有做的那么彻底,要是自己的话,会把水源一同污染,这样的话他们只能驻守原地或者攻打天水城。
当北军主将司徒津南率领十万北军,出现在他前方的时候,他才幡然醒悟,不由得仰天长叹,说道:“终究是我把他们带到这一地步了吗?”他心生悔恨之志,却又没有投降的意愿。他可能会因为死亡畏惧,但他绝对不会因为死亡而放弃他的荣耀。
大临晟化五年九月十三日。当人们还沉浸在西北侯去世的消息时,一封捷报传来。九月十二日,大临全歼胡羯国三十万大军。这是大临近十年来最大的一场胜局,即使是最普通的民众也明白了王昀霁的故去是为了什么。
朝堂上的众人并不因为打了胜仗而感到轻松。
因为他们当中九成的人不知道跟这场仗有关的任何事宜。他们知道这是皇帝在隐瞒他们,整个大临只有皇帝一人能够瞒过所有人的耳目。
如果这场仗打输了,他们会一种近乎疯狂的方式抨击皇帝,以换求某种官员的集体利益。
可是,打赢了。所以他们必须要因为自己的原因付出一些代价,因为这些事都在说明皇帝已经开始不在信任他们了。
这也代表着有一些官员要准备辞官了。当这个消息传到长安时,赵京就找到了蒋毅平,他知道他们二人的辅臣生涯怕是到头了,现在就只剩下如何体面地辞官。
所以在长安中有的百姓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大临的两位辅臣直接上了乞骸骨的奏章,两位刚及花甲的“年轻”辅臣就这样回到了自己的老家。他们没有在意高泓安会怎么样。因为“铁打的首辅,流水的次辅”,可不是一句空话。
而且在那日被沈均在朝堂上骂了一次之后,他就隐约地看出了一点端倪。那时他就怀疑那两个家伙和皇帝说了些什么。只是没想到是这样一件事,别人可以推卸责任,可他作为名义上的大临文官领袖,不可能推辞掉这个责任。
高泓安是大临的首辅,可也只是大临的首辅。不属于他们朝堂上的任何一派。
所以他这位次辅就成了大临朝堂上的文官领袖,而大临朝堂上分为三个党派,毫无疑问的是这次他和三辅所在的南党受到了挫折,而东党和京党就可以借此机会在内部抨击他们了。
他们也是文人,自然懂得文人之间相互恶心人的套路。与其到时受辱离去,不如自己安稳地辞官回家,这样双方都有面子的。
虽说次辅和三辅都已下台,但是四辅和五辅并没有因此而有了上位的想法。
因为朝中此时有很多人比他们更适合这个位置,尤其是户部尚书韩柏寂,此人本就是皇帝的至交。再加上在户部时矜矜业业,此次入阁封相似乎已经成了板上钉钉之事。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就在他们这样想的第二天,就得知韩柏寂被皇帝赶出宫的事。
根据户部的人所说,韩柏寂一回到户部就开始喊人开始清算有关北军和东北军的花费事宜。
他们猜出了一件更加难以置信的事,他们的皇帝陛下打算在不久的将来对北边的草原出手。
他们也知道北边草原上的蛮子可比那群西边的胡人要墙上许多。虽然王昀霁所说的,自己随便收拾驻扎在绿洲那群人的话是废话(因为没人会在对面已知的情况下驻扎那么多人在一个地方的)。
但草原各部落的实力确实要比胡羯国的力量要强上几分,这次他们战胜胡羯国所用的方法很儿戏,甚至于他们自己都很难接受,但是这也恰恰地说明了之后次战斗的胜利是出奇致胜(因为连他们都不知道,更别说那些细作和敌国的人了)。
他们知道皇帝是老了,想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子孙解决一些身后的问题。所以他们竟然不在考虑是谁上位次辅和首辅的事,而是开始讨论起有关对被北境的看法。
虽说大临的北军和东北军一直都是驻扎在一起的。(大临九军中的西军归于西北军一同管理而东军分散于东北军和东南军管理,为了方便称呼,只提西北军和东北军)但是东北军其实比北军对草原各部落的威胁更大。
因为北军所对的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而东北军却可以依据东北的有利地形进而阻挡草原各部的进攻,而不是像北军那样直面草原的敌人。
所以每年北军的损耗差不多是东北军的二倍。他们知道这次战斗没有办法阻止,可还是有人开始在朝堂之上对皇帝劝谏,只是皇帝却对这件事置若罔闻。好像没有听见一般,甚至于连他们对于次辅和三辅的推荐也是留中不发。
他们开始推测这场战可能会在年后打起。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十月十二日从北部的天宁关传来了消息,是有关草原乌伦尔部的消息,十月十日有一只骑兵小队在边境消失,随后他们要求天宁关守将开门让他们进城检查。天宁守将拒绝了他们的请求,夜里细作打开城门。却不料被靖天司的人员发现,随即天宁关守将将乌伦尔部全灭。草原联盟的大汗也可素可汗对大临宣战。
当这则消息传到大临朝堂上时满堂的哗然。文官们惊诧于乌伦尔部的狡诈和天宁关守将的狠辣。武官们则是诚心地佩服这位仁兄,甚至于开始称赞东北军的主将起来。
只有皇帝一脸复杂,因为只有他和少数几人才知道他身后的这人,其实就是那位靖天司之主。皇帝问道:“那守将是你们靖天司的人?”
黑衣人脸上头一次出现无奈的神情,他说道:“回禀陛下,不是。他的正妻是我们靖天司的人。”
“那这是你指挥的吗?”
“回禀陛下。不是的。”黑衣人回答,随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说:“臣的那位手下只是提醒了她丈夫可能会有细作在城中,并且说了一句若是奴家抓到他们,必定会杀了他们全家。城臣想应是在说那些细作,却不料被那守将听成了灭族。那人,臣该如何处理?”
皇帝点了点头,说:“朕没有想责罚她的意思。你不用太担心,朕只是好奇谁会想到灭户这种手段?没想到是个女子。最毒妇人心啊。”
“陛下。臣有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转过身正脸看向黑衣人说:“但说无妨。”
“陛下。那女子是卢阳遗民。”
皇帝脸色复杂。黑衣人将脑袋抵在地上,说道:“陛下息怒。”随后他听见皇帝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朕没事。但你有事。”
“请陛下责罚。”
“不是责罚你。是有事想托于你。朕知道你也是卢阳出来的孩子,所以朕才会告诉你这件事。朕希望你能永远守护着大临皇室,让朕的子孙后代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不要忘了卢阳之耻。”皇帝走到黑衣人面前,继续说道:“你起来吧。你的身子又没怎么好。以后再有事不要自己亲自上手,你这孩子不知道轻重。还有就是以后多穿白衣服,你这个身份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份。”
“谢陛下。”
皇帝示意黑衣人跟在自己身后,两人走了一段距离后,皇帝说道:“沈均。你说,大临有没有一统四海的那一天?”
“回禀陛下。会有的。”
皇帝点了点头,说:“朕也希望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朕已经老了,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陛下正值壮年,怎么……”
“不要说了。说了朕也不会信的。朕的身体朕还是知道的。朕只是想和你说点事。你知道韩尚书为什么会当着户部众人的面直接说统计北军和东北军的事吗?他老了。他在那场仗打完后就已经想要致仕了。只不过朕没同意。而所谓他被朕赶出去后生气,也不过是他请辞被朕拒绝罢了。他已经干了快十五年的户部尚书。他比朕还要年轻两岁,可是却看起来有七十岁的样子了。他是真的该休息了。朕也想休息。”皇帝看了一眼沈均,笑着继续说道:“你怕什么?朕又不是在托孤。”
沈均说道:“陛下。这事与臣说可能不合适。”
“你且听着。但是老高不会退,他还有自己想做的大事没做,他说他不会让我知道的。他一定是想等到朕死了的那一天才会准备施行的。那一定是一件会令你们所有人都震惊的事。就留给你们验证吧。反正朕看不到,朕也不担心。”皇帝像一个狡黠的孩子一样笑了起来。然后他继续说道:“太子那孩子身体不好,脾性还不好。你以后一定要注意和他相处之道。虽然他比你要大,但是你完全可以管教他,你就说是朕告诉你的。他老子的话他一定会听的。”
沈均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心想“这还不是托孤?”皇帝又继续说道:“阿桓。朕有一件事要和你说。钱俊应该和你讲过了。但他不知道这是我要对你讲的,只是对他闲时说你以后会对大临失望的。阿桓,朕请你不要对大临失望。我大致能猜得出老高的布局,只是不能和你说。你要明白。”
“臣一定不会负陛下所托的。”
“阿桓,朕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你是卢阳来的孩子,你记得那年卢阳发生的事。朕要告诉你一件事,大临不可以再发生一次卢阳之事。但是他南唐可以,他吴越也可以。朕的有生之年是不能看到大临能在南唐做一次‘卢阳之变’,但是朕希望你可以在你的有生之年看到南唐的‘卢阳之变。’”皇帝朗声说道。随后沈均长跪不起,他知道皇帝这是把自己当做大临的守夜人了。在大临这三百年的历史中出现过几次守夜人。守夜人的出现不一定是在危难之际,但是守夜人出现后的大临会迎来不一样的时代。
“你应该知道朕的话意味着什么吗?所以你一定要牢记朕和大临交给你的使命。”
户部中,得到消息的韩柏寂已经开始准备开战的事宜。他知道这位尊号文和的皇帝决心在自己最后的这几年为大临做出些改变。文和文和皇帝从小性子就比较活泼,可在卢阳之变后就开始极为克制自己。而且多半的情况下就是他的谥号也会是和文有关的。他也想陪着自己的这位至交好友守到下一位皇帝。可是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不在这位子上还好,若是在这位子再待上去,怕是活不到后年。所以他才萌生退意。在加上自己一直对子孙有所亏欠,也是时候回家和他们享受两年天伦之乐了。
他知道近来的事可能会很多,但是却没想到会这么多。一连处理几日居然都没减少多少。甚至这事再一出现,他连喘息的机会没多少了。
正所谓长安琐事似牛毛,他感叹了一下。他知道文和皇帝是在故意捉弄他的,但也没怨他,多年的老友,这次他若是辞官回乡,恐怕这辈子都再也不会相见了。三十年如梦,多少往事闲谈中。他只要想起以前的那些事就会总想起这些话。
晟化五年十月十三日,文和皇帝加开大朝会。当群臣走到金銮殿时,看见的是一身戎装的皇帝,每次本该最后来的皇帝在殿中等他们。
他们跪拜之后起身后就听到皇帝朗声说:“朕知道你们应该听闻了天宁关的事。朕也知道你们私下是怎么说那人的。你们会说他是一个莽夫,不懂得忍让就贸然动手。朕不这么认为。朕知道大临现在需要休养生息,但朕也知道不战会失去我大临的威严,失去朕的威严。你们要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君辱臣死。”
“朕不认为那是鲁莽的行为,朕认为这是我大临人所需的。你们要知道一件事,如果今日你们得到的是天宁失守的消息。那么你们绝对不会是现在这种反应,你们会说天宁关的守将是废物,你们会说朕愧对先祖,是屈人之君。但是并没有,他不是灭了一个部落,他是守护了大临的尊严,守护了朕的尊严。而你们呢?啊!就在私底下张嘴议论朕和大临吗?朕要告诉你们,朕不仅要和他们打。还要御驾亲征。”
待他说完,高泓安跪倒在地说道:“陛下息怒。”
随后是众人跪倒,一齐说道:“陛下息怒。”
过了三十息的时间,高泓安抬头看了文和皇帝一眼,随后又把头低下了。然后文和皇帝说道:“诸位爱卿起来吧。商讨一下有关这件事的相关事宜。”
高泓安率先说道:“臣认为打是一定要打的。但陛下年岁已高,不可御驾亲征。而朝中大臣大多年龄偏大且体力较弱。所以……”高泓安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臣推荐护国公前往。”
钱俊听完后刚想出列说话,就听见文和皇帝说道:“那就依卿所见吧。”
钱俊终于知道本来小朝会就可以商讨的内容,非要召开大朝会了。这是逼着他在所有武将勋贵面前表态呀。
随后他就听见文和皇帝说道:“护国公钱俊何在?”
“臣在。”
“朕欲封你为征北平虏大元帅。前往北方统领大临北军和东北军,卿可听令?”
“臣听令。”
“好。那卿就先下去准备一下吧。下午出发。”
钱俊无语,不是说好派自己陪着沈均吗?怎么就调去北边了。他表达了一番对皇帝的忠心后就告退了。
而后韩柏寂说道:“臣已将陛下所需之事准备好了。但臣年迈,恐怕不能再胜任户部尚书之职。臣乞骸骨。”
“朕实在不忍卿的离去。但卿意在如此,朕也不能阻你。卿可有推荐之人。”
韩柏寂说道:“臣认为吏部左侍郎贤能可胜任户部尚书之职。”
“那吏部尚书之职可由着他担着呢?”
“右侍郎可以接任。别的陛下不要再和说我了。臣等着回乡看最后一波大海潮呢。”
“你呀。好了。朕允了。你退下吧。别着急走。今日宫里有晚宴。”
这是文和帝安排的。他们早已商讨好了关于两部尚书之事,只不过没有契机,今日这就是契机,他们不可能在这种场合驳了皇帝的面子的。至于次辅和二辅,他们已经想好了人。但还差点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