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就在王进身侧坐了,沉声道:“王教头,那高太尉现在越发得宠了,你的案子已经被坐实了,虽然老种相公的面子官家给了,让你有了合法的身份,但是这次高太尉已经下了狠心,要致你于死地了,我劝你还是不要回东京的好。”
原来王进到了老师经略相公的门下,就被分在了大将刘法的门下,这次擒拿西夏王子李察斡,就有他的功劳,老种经略相公知道王进还背着一个叛逆的名头,所以这次进京,就让种浩带着他一起回来,想要向道君天子求情,冼去王进身上的污名,不然的话,虽然高俅只是京营殿尉,管不到西北,但是他和枢密使童贯是好友,只要向枢密院提出要求,就可以让种师道把人抓了给他送回来。
而且就算是高俅不动用枢密院的关系,只要把王进的档案保留,那王进就永远都是个逃军,五品以上的军官,不可能担任,因为那要朝廷同意,而朝廷上,只要高俅提出异议,就不能委一个逃军做军官,像《水浒后传》还有《荡寇志》里,一会说王进做了兵马指挥使,一会说王进得了兵马都监,这都是瞎扯,试想种师道做为边防军司令,就暗在现代,也不能随意接收一个逃兵当官吧,如果种师道敢这么做,那赵宋天子,就不用睡觉了。
王进长叹一声,道:“我也没有想到,这高俅竟然这般狭隘,与家父那点子龌龊,竟然把在手里不放,此番若不是有李察斡的事,又有种大公子压着,他知道我进京就要抓我了。”
林冲也为难的道:“唉,事情临头,我们也都没有办法,现在高俅一心要害你,谁出头也拦不住他啊,这次他向官家提出来,说你虽然立了大功,但必竟京营逃军,名不正,言不顺,要让你重新进京营,然后再由官家调派出去,发了给予恩宠,若不是晋王出面,喝止了他,只怕这件事就成了。”
王进长叹一声,道:“看来,我在这京里是待不得了。”
林冲点头道:“王教头还是和种大公子速速回西北去吧,到了那里……。”林冲向前凑了凑,道:“先让老种经略相公帮你办个死状,然后再伪造个军籍,以后就留在西北,尽量少出头,等那高俅的气焰过去了,自然就能有个结果了。”
王进也知道这个法子,只是他一直想着,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舍了祖宗名姓,这才一直这样拖着,但是听了林冲的话,知道不这么做,再也没有出路了,不由得少了几分精神,轻声道:“我当初补了这个军职,只想着一但机会到了,就去边关,一刀一枪,拼一个功名回来,也对得起祖宗,哪知道竟然连祖宗的名姓都要保不住了。”
林冲感慨的道:“这也是无奈的事情,教头请看,当初随着太祖、太宗开国、护国的呼、杨、高、郑、曹五大家,又剩下谁了?呼延家老国公在边关主持马市,被童贯诬陷,怀恨而亡,遗留下的儿子袭不得靖国公爵,只得了一个汝宁州都统制的虚衔,却领不得兵,杨家男女都为国征杀,落了一个人才凋零,听闻只余一个杨志在殿帅府做个制使,上月奉命去了江南押运花石纲,偏那一船打得翻了,落了一个生死不知的下落,高俅那厮全不顾杨家的大功,就向杨氏族人索了赎罪银子,全家赶出京城去了。”
王进接口道:“高家因为老太后支持旧法一事,已经都被免职归家了,郑家早就没有后裔,只有曹氏还在朝堂上,但也没有了往常的风光,只是守着一个国公的牌子,吃老本罢了。”
林冲道:“是啊,这样的人家,都败落了,教头又何必去争啊。”
两个人说得豁达,但实际上,眼中的落莫,却是掩都掩不住了,王勇看在眼里,不觉得颇为感触,但是想想自己,只能摇头忖道:“我现在就是一个江湖人,虽说能帮王进想个办法,但究竟不是长久,就是林冲眼看就有大祸,我也阻止不了啊。”
王勇想了想,实在不想错过这两位英雄,于是就走过去,向着二人一拱手道:“二位教头,小人听得好一会了,冒昧过来打搅,还请恕罪。”
林冲、王进都是谦和的人,急忙抱拳还礼道:“这位兄台,不知何事过来说话?”
王勇想了想道:“王教头,小人与您还有一点师徒情谊,您不记得小人了?”
王进有些茫然的看着王勇,王勇笑道:“您上年路过华州,在那里一个史家庄上,教了一个弟子叫‘九纹龙’史进……。”
王进有些惊异的看着王勇,王勇接道:“小人那时在史大郎的庄上做个庄客,还与教头学过几日本领呢。”
王进仍是茫然的道:“你是……。”
王勇一笑道:“小人王四!”
“啊!”王进猛的叫道:“我想起来了,史进和我说过你,他说你外号叫‘赛伯当’虽然没有王伯当那武状元的武功,但是却有王伯当一般的七巧玲珑心,没想到竟然在这里与你相见了!你家大郎可还好吗?”
王勇这会就在林冲和王进之间坐了,道:“我家大郎还好,只是我已经不在大郎庄上了,我有一位伯父,把我带出来,想着日后给他养老,我现在就和我伯父过活呢。”
王进点头道:“原来如此。”
王勇看到王进和林冲看他过来,也不再谈话了,心知他们两个不放心自己,不由得有了几分不忿,也顾不得过来之前,想得只见一面的心思了,就道:“王教头,你和这位林教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这里倒有一个办法,能让您洗去污名。”
王进和林冲都有些惊愕的看着王勇,他们都不太相信王勇能帮到他们。
王勇得意的一笑道:“王教头如果没有污名,有这次抓捕西夏王子的大功,应当封个什么官呢?”
王进道:“当过五品了。”
王勇道:“我听闻官家下诏,宣通士王老志入京,官家信道,这王老志自称得了汉钟离的传汉,出手玄妙,金丹灵异,他被宣进朝中,自然要求得官家的宠信,可是他身边却没有什么奥援,只要王教头和他联个宗,他借王教头之势,而王教头也可搭他的桥,自然就能洗白了。”
王进和林冲地同时沉思,林冲先反应过来,道:“王教头,此计用得啊!”这个时代,联宗是件很正常的事,有道是二人同姓,必是同亲,而王老志是个道士,就是以后也不可能做出什么事来连累王进。
王进也有些动心了,王勇又道:“只是一样,我知道这王老志的年纪大了,只怕在东京住不了太久,他要一走,圣宠必衰,而高俅的圣宠不绝,那时他要害王教头,就没有人替王教头挡着了,所以就算是洗白了,王教头最好还是去西北为将的好。”王老志进京受宠,免家族罪责,随后在王老志离开东京,林灵素受宠之后,王家又衰败下去,这是记在历史书上的,所以王勇才能出这个主意,而王老志原先在东京转运司为官,林冲、王进两个人也都听说过他的名声,知道他不是一个坏人,所以接受的容易一下。
王进苦笑一声,道:“这个不必兄弟说,这东京我也是住得烦了,只要能洗去这个污名,让我有一个用武之地,怎么样我都认了。”
人就是这个样子,一开始的时候,王进想得不过就是能活下来,但是到了现在,想得却是能怎么能好好活了。
王勇起身道:“二位教头,我就先告辞一步了。”
王进急忙道:“兄弟下处在什么地方?不管此事如何,王某必要去谢兄弟的帮助。”
王勇苦笑一声,就把自己一家上京求医,但是因为得罪了孔厚,却不得救治,就连买药都成问题的事说了。
林冲听了,不由得激起侠义心肠,拍案道:“哪里有这样的医生,这也太过欺人了!”
王进道:“可是除了那孔厚,再也没有能救治令伯父了吗?我记得王老志也是一个有名的医生。”
王勇苦笑一声道:“二位不知,那王老志我也打听过,他擅于治病,但是我伯父是被人打伤的,这伤就在心脉,王老志对这个并不熟悉,而北方只有孔厚才对这个有些研究。”
林冲长叹一声道:“王兄弟,我们也不能把孔厚给你绑去,逼着他给令伯父治病,不过这药,我可以帮你买,想来我出面去买这药,那些药铺也不敢不卖给我。”
王勇大喜就从怀里把王补的药方子取了出来,道:“若得教头相助,我伯父定能少吃些许苦头了。”
林冲接过来看看,笑道:“拙荆一向身子不佳,常年用药,我也看的这方子多了,这确是一个好方。”
王勇轻叹一声,道:“虽然是好方,但王太医说了,却是救不得我伯父。”
王进、林冲二人听了这话,都不好说什么,王进就道:“不知道令伯父贵姓大名啊?”
王勇道:“家伯父姓孙名元,是我的盟伯。”
王进惊呼一声,叫道:“可是山夜叉吗?”
王勇点头道:“正是山夜叉,王教头如何知道的?”
王进拍腿道:“当初我离了东京,去延安的时候,路过孟州,盘缠花尽,就是这孙元仗义,资助了我五十两银子,我才到的华州啊!”
王进起身道:“好了,我们不在这里说了,就去见他!”
林冲也道:“正好向回走得时候,有药铺,我就去把这药配全了好了。”
王勇听了王进的话,也是高兴,心道:“幸好我和王进见了面了,不然怎么知道有这样的好事啊。”
王通这里就要还帐,林冲摆手道:“大可不必。”说完向着那店东道:“这面钱你回头到我家中去取。”
店东哈哈笑着说道:“教头只管走就是了。”
三个人从小店出来,就向着王勇他们住得客栈而来,林冲看到药铺进去,把那药配了十幅出来,王勇要花钱的时候,却王进给拦住了,替他还了帐。
三个人到了客栈,才一走进去,就见掌柜的慌慌张张的过来,向着王勇叫道:“哎呀,客人可算是回来了,您家那位老客人喷了血了,您家的小娘子正没头绪呢,请了几个先生,却都不肯给看……。”
掌柜得还在那里啰嗦,三个人已经急匆匆的进去了。
才到门前,就听见孙二娘的哭声,王勇急忙把门推开,就见孙元已经昏迷过去了,地上都是咳出来的血,孙二娘抱着孙元的头大哭不止。
王勇急忙过来,叫道:“二娘,这是怎么了?刚才我走得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孙二娘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爹刚才醒了,看了我一眼,然后就这个样子了解!”原来孙元清醒过来,看到王勇不在屋里,只有孙二娘坐在春台前,正在擦试张青的灵位,想到以后自己死了,孙二娘就这样孤苦伶仃的活着,不由得一股火冲心经,当既就把药,还有心头血都给喷出来了。
王进、林冲二人看到这个样子,都是心下惨然,林冲就道:“王兄弟,依我来看,伯父这是撑不得了,在客店里一切不便,不如就到我家里去,万事都有我来照应。”
王勇还有些犹豫,王进看出王勇的担心,道:“不必到林教头家里去,我在东京的房子还留着呢,这次回来,我回去看了,一切没动,那高俅倒也不屑理会我那破家,不如就到哪里去,然后请林娘子、张教头都过来照应。”
这死人死到别人家里,怎么都是个麻烦事,但是王进这个房子,已经不用了,而且不说王勇给他帮得这个忙,就是孙元,都帮过王进,王进欠着这份人情,他来出这个房子,却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当下林冲出去,找了人来,就帮着王勇把孙元给抬了出来,然后分成两拨,王进带着路,就去他家,而林冲则去请王补过来,给孙元看治,此时此刻,也只有王补,能来给孙元看看了。
王进这会还背着罪名呢,只是有种大公子帮忙,又在官家那里过了明路,如何处置要等着官家说话,所以高俅一时没有来抓人,王进也得以能在东京走动,一行人匆匆到了他的房子,好在这里王进前两天回来,收拾了一下,尚可住人,就把孙元给抬进了屋里。
又过了一会,林冲陪着王补到了,只是王补看看孙元,连脉都不搭,转身就走,道:“准备后事吧。”
孙二娘号哭出来,大声叫道:“王太医,求您救救我爹爹吧!”说着就要过去抓王补,王勇一抱将她给抱住了,他知道王补并没有拿乔,再求也是没有用的了,孙二娘挣了两下,眼睛一翻,厥死过去了,林冲急忙把王补给拦下了。
王补长叹一声,取了一根金针给孙二娘连施三针,孙二娘这才清醒过来,王补规劝道:“姑娘,你爹爹火攻心经,这会就是孔厚在这里,也是救不得了,你要是听我老头子一言,那就尽量听他说话,他怎样,你就让他怎样吧。”
孙二娘这会也知道,人是救不回来了,不由得大哭不止,王补这里告辞离去,林冲给王进说了一句,就出去把王补送走了,然后去找了几个自己手下的小军过来,先让他们把自己的夫人接过来,一来主持,二来照顾孙二娘,随后又通知了自己的岳父张立仁,他们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林冲只怕什么地方不到,所以叫了张立仁过来掌事。
张立仁、林娘子先后赶到,林冲和他们说了情况之后,林娘子自到屋里去照顾孙二娘,而张立仁就让人去香烛纸马,棺材物事,又让人把这里的团头(宋朝管地保叫团头,死人必须经过他们)给请了过来。
外面张罗着,这会孙元却是恢复了几丝精神,睁开了眼睛,不住的唤着孙二娘。
王进过来和孙元见了礼,然后道:“老哥哥不用急,令爱刚才哭倒了,被人扶去休息,马上就到。”
孙元虽然不知道自己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抓住了王进的手,道:“贤弟!我这里只有一个女儿放不下,我现在要托付她,请你在这里给我做个见证可好?”
王进心里瞧科,忙道:“老哥哥放心,我在这里,绝不让令爱吃亏就是了。”
说话的工夫,王勇抱着孙二娘过来了,她这会已经哭得软了,走都走不得了。
王勇把孙二娘放到了王进的身边,道;“世伯,你有什么话,只管和二娘说吧。”
孙元拉住了孙二娘,气若游丝,说道:“二娘,为父知道你是个要强的孩子,不肯低于别人一头,也知道你下了心给你师哥守节……。”
一旁的王进,走进来的林冲同时一怔,心道:“这是什么话?”在他们看来,孙元一定是要把孙二娘许了给王勇,那里晓得还有个什么‘师哥’倒是张立仁老教头不知道头尾,没什么在意。
孙元接着道:“但是,孩子,从孟州上路,爹爹一直就在担心着你以后的生活,你还是黄花大闺女啊,守个望门寡,孤苦伶仃的,怎么活啊!所以为父顾不得你所想了,只能自己做主了,你……你不要怪爹爹。”
“爹!”孙二娘想到王补的话,不由得哭道:“女儿一切都听爹爹的就是了。”
孙元欣慰的点点头,又向着王勇道:“贤侄,我就把这女儿托付给你了!”
王勇为难的道:“那个……伯父,我有妻子了,这是老人定的,毁不得!”他心说:“要是一般的,我毁了就毁了,那是个女鬼啊,要是我毁了,她给我玩个《午夜凶铃》、《咒怨》什么的,我也得受得了啊。”
孙元长叹一声道:“我虽然要死了,但还不糊涂,我知道你有妻子,我就把女儿给你做妾,只是你要答应我,不能……。”老头这会激动起来,身子半撑起来,道:“……把她当成贱妾……那样,呼来喝去,打骂买卖,你……你能答应吗?”
王进看在眼里,就道:“老哥,我给你做这个证人,绝不让他对不起姑娘就是了。”
只是孙元这会还是看着王勇,张立仁听出有些不对了,就道:“那个……小王郎君,我来问你,你今年多大了?”
王勇有些摸不着头脑,道:“我……我今年十八了。”他报得是王四的年纪,他自己还要大一点。
张立仁拍手道:“这就行了,王教头今年四十,你们两个都是姓王,不如你就认了王教头做义父,这样王教头也就能管得着你的事了。”
王勇一听老头这提意,就知道他是向着孙元,不过想想也是,孙元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就求着这么一点事,在这个一个男人只要有能耐,娶一百个都不被人说什么的年代,自然是当向着孙元,而且王勇算算,这个干爹认下来,自己绝对不亏,想到这里,就回头向着孙元道:“伯父,我这里就答应您了,只怕您也不能放心,那就依着张教头的话做吧!”说完他回身给王进跪下,磕了三个头,道:“义父在上,请孩儿一拜!”
王进急忙把王勇扶了起来,然后向着孙元道:“老哥哥放心吧,以后就是这孩子成亲了,我也管得着他了,绝不让他错待了令爱就是了。”
孙元大喜,就招呼王勇过来,要把孙二娘的手放到他的手里,孙二娘想到王勇刚才执扭的样子,不觉得心里发酸,就道:“你要娶我也行,但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在场众人全都皱眉,孙元急声斥道:“二娘!”张立仁则是心道:“别不是这姑娘不好吧?那我可就多了事了!”
王勇却没有什么,向孙元摆摆手道:“二娘,你只管说。”
“第一,我是张青的妻子,嫁与你是二嫁。”
“这个可以!”
大家也都点头,王进、林冲、张立仁都心道:“反正这是黄花大闺女,担个虚名,又是妾,也不当什么了。”
“第二我爹爹就在这里,他是担心我才成得这样,我要你给他磕头送终,尽人子之礼!”
“可以!”
这一点就是孙元都是一振,因为妾与妻不同,妾的家人都不算亲戚,王勇不做,也没有人能说他什么。
“第三……我孙家无后……。”
“我保你最少生两个孩子,一个姓张,一个姓孙!”
虽然气氛不合适,但是几个人都忍俊不禁,同时笑了出来,孙二娘闹了一个大红脸,想到王勇能这么对她,也自然没有话说了。
王勇回头向着王进道:“义父,刚才的话,您都记住,以后,您给做证!”
王进忍着笑,点头道:“好,我记住了!”
王勇又向孙元道:“岳父,我既然答应了尽人子之礼,那我和二娘就在这里,给您磕三个头,我们两个就算是成亲了,您也能放心,至于大礼,以后我自补给她就是了。”说完拉了孙二娘跪下,向着孙元,郑郑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叫了一声爹。
孙元喜上眉梢,连叫三声:“好!”然后闭目长逝。龙吟水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