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易过,柴进醒来之后,就倚坐在床上,静静的沉思着,他虽然有四个美妾,但是平素都是宿在妻子严氏房中,这严氏深知柴进内心,曾对他说过,不管你做什么,是生是死,我都陪着你的话,所以深得柴进的信爱,有什么事,都和他商量,这会看到柴进的样子,就知道他有了烦心事,但也不去问,只是让人拿了热汤,亲自服侍柴进净面,又取了滚茶过来,让柴进解酒。
柴进看看周围的丫头,挥手让她们都下去,这才把王勇、孙二娘他们来历和严氏说了,然后道:“那王伦的信里,向我求告,希望我能帮他们度过难关,那王勇也是对我很是奉承,只是我还没有决定,究竟帮不帮他们呢。”
严氏轻声道:“若是官人只想做着一个富家翁,那就不要帮,必竟收留亡命是一回事,这些人开山大弄,落草而寇,却又是一回事了,可官人要是还有几分雄心,那不管是以后报效朝廷,还是……都应该帮他们,因为官人没有什么心腹人,若是一直这样,那官人若有出世的时候,连一点可用的亲信都找不到,但是若帮了他们,这些人都以义气为重,必然会全力的维护官人的。”
柴进听了严氏的话,不由得心动,又道:“那……你说我若帮他们,怎么帮才好呢?要知道他们必竟是占山为王了,若是让官腐败知道了,他们本就在盯着我,那时只怕不好回话啊。”
严氏笑道:“正因为他们是占山为王的才好帮,官人的田庄每年都要和北边的马市做生意,这个是官家同意了的,马市的契丹人,是有名的大手笔,多少的粮食都能吞得下去,官人可以让人就以想要北边易市为名,到江南采购大量的粮食,然后运回来的时候,经过梁山泊,让他们劫去不就完了,至于银钱,我们沧州有盐场,那盐引沧州那个上户家里没有啊,我们集一批,就换了别处的盐引,只说是走江南卖粮方便,然后就交给王勇,他拿着那个,既容易花销,又不怕所我们给连累出来,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柴进拍手叫道:“好啊!夫人果然妙哉!”
严氏一笑道:“你也先别急,我们这一次只怕几万贯都不一定能打得住,而这王勇值不值得我们这么花销,你总要试一试吧。”
柴进点头道:“夫人所言极是,若是他不值这个价钱,我们也不能把钱给丢了水里去,只是……怎么试啊?”
严氏道:“这还不容易吗,我们和契丹商人耶律青有交往,他每年春天都会南下到我们这里来买新茶,估计着这几天也就要到了,那耶律青一向自视过高,前两年来,他的护卫把咱们家的护卫都给打伤了,王勇他们是一群草寇,这样的人,你也不可能用他们做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动武了,那就让王勇和耶律青的人打一架,看看他的水平,不就知道了吗。”
大宋和大辽的关系与后来与女真不同,两国没有那么重的仇怨,只是在燕云十六州上有着极大的领土争执,在宋太祖、太宗乃至真宗朝的时候,都还剑拔弩张,一幅都恨不得弄死对方的架势,但是到了仁宗朝,双方就缓和了许多,神宗朝的时候,沈括使北,彻底堪定两佃边界,加上辽道宗耶律洪基一朝,先经历了南院大王的背叛,随后又发生了夫妻父子反目,皇族陷入巨大的危机之中,以至大辽再也无力与大宋争衡,于是两国就进入了平静之中,平素双方的商旅、使节,互相来往,还有国家固定的马市交易,两国太平了数十年了,双方都已经习惯于这种生活了。
契丹的商人,在大宋行走,是要受到一定的管制的,除马市货物不限之外,国家掌控的铁矿、书籍这些禁物不能交易之外,茶叶也在限制之中,只能由官府给予茶引,契丹商人在商人手里购引,然后到官取茶,这就大大限制了茶的出口,而草原民族,从接触到茶的那一天开始,就日日离不得茶了,所以年年都会有大量的契丹商人南下买茶,在契丹商人的一再要求下,官府又给予一些商人茶牌,凭这个牌可以得特供茶,数量不多,但也足以让契丹人疯狂了。
沧州不是茶产区,但却有出售茶牌的权利,柴进是大户,自然从官府手里得到了大量的茶牌,契丹商人为得到茶,所以才不得不找上柴进。
柴进点头道:“这是一个办法,好!就依夫人所见。”
两口子商量完了,柴进从床上起来,穿戴好之后,就来与王勇同进早餐,王勇本来在昨天的酒桌上,听柴进已经说得很好了,所以才会有信心和孙二娘拍胸脯,本来在他看来,柴进应该今天见面,就和他说起如何资助他们才是,可是早餐的时候,柴进云山雾罩的胡扯,就是不往资助梁山上的靠。
王勇听得眉头紧皱,暗道:“这个家伙搞什么鬼?”
柴进一直绕到了早饭过去,这才道:“王贤弟,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不知道贤弟愿不愿意援手?”
王勇不由得暗暗鄙视柴进,心道:“就你这样的,难怪弄不过宋江,这要是宋江在这里,肯定先把给我的好处亮出来,然后再假做为难,说起让我帮忙的事,使得我不得不毛遂自荐,到了最后我就是看穿他的把戏,也没话可说,可是你这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样子,整个一奸商啊,如何能做大事啊。”
但是王勇表面上却是平和的道:“大官人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就是了,我哥哥在我来的时候说了,大官人是英雄豪杰,绝不会让我失望的。”
这话虽然听着有些不通,但是把前后一联系,柴进自然听得出王勇是在表达一定的不满,但是他不准备就这样收回自己的决定,在他看来,自己出了那么多的钱,不好好试一试怎么可以啊。
柴进就把和耶律表比试的话说了,王勇想了想道:“这也是小事,小弟尽力而为就是了。”
柴进不由得大喜道:“那我就多谢贤弟了。”随后才和王勇说了自己准备资助梁山的话,但是如何资助,数目多大,还是没有说。
王勇窝了一肚子的火气,应付过了柴进,然后回到了下处,就来见孙二娘,把事情和她说了,道:“这个柴进,果然不是一个爽利的人!”
孙二娘想了想道:“你有几分把握啊?”
王勇道:“我想契丹人天生就在马上生活,想来比武的时候不会是步斗,我骑术还差了一些,只要要在这上面吃亏,另外,宿义送我们的马,也不太适合上战场。”
战马就好像后世的军车,你看着那吉普子旧,但是能在战场上使用,要是开一辆跑车过去,只怕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孙二娘道:“这个容易,柴进家里,岂能没有好马,你是给他做事,就向他借一匹好马,还有你在马上没有合手的兵器,也要向他借一件,有了这两样东西,你趁着契丹人没来,正好练一练,你在咱们山上是骑术最好的一个,我看也不会比契丹人差得太多。”
王勇也是让柴进给气得糊涂了,过会听了孙二娘的话才醒悟过来,那王伯当可是瓦岗五虎上将之一,一刀一马,横冲直撞,‘勇三郎’的名号不是白叫的,自己理论不缺,只是两辈子没骑了,有些生了,只要练几天自然也就回来了,于是一拍大腿道:“我去找柴进去!”说完就向外走,走到一半,又回来了,向着孙二娘道:“你不去一起挑一匹马吗?”
孙二娘正闷得厉害,于是点头道:“好,我就跟着你去。”
两个人从屋里出来,就到了柴进说明了来意。
柴进抚首道:“我竟然把这个事给忘了,这样;贤弟,我们下午没事,就去挑马,至于军器,我那里备着各种样式,你看看哪个合手,若是不行,我临时给你赶造也来得及。”
王勇笑道:“小弟都听大官人安排就是了。”
柴进看到王勇带着孙二娘出来,他已经通过自己的小妾,知道孙二娘也在梁山里坐了一把交椅,想来也应该有几分武艺,也明白王勇带着她过来,必然也是想要挑一匹马,他财大气粗,倒也不在意这个,当下也不让人送孙二娘回去了,就在厅中说起武艺来,只是柴进没有想到,孙二娘谈起枪棒竟然那样的熟络,完全不输给他们两个。
柴进有些惊呀的道:“贤弟,弟妹这武艺,是与你学得吗?”
王勇一笑道:“不是,是和我岳父学得。”就把孙元名头和柴进说了,柴进不由得加手抚额道:“那山夜叉的名头,在江湖上也是好生了得的啊,我一向想要见识见识,却可惜没有这个机会,却没有想到弟妹竟然就是他老人家的女儿啊,这真是柴进无眼,了全些错过了。”
孙二娘淡淡一笑,道:“大官人过奖了。”
柴进嘴上感叹,行动上也尊重了不少,不再把孙二娘当成一个普通的小妾看待了。
三个人说了一会话,吃了茶点,然后就一齐出来,就到了后面的马栏,柴进指着那些马道:“这些都是从辽国得来的好马,只可惜辽国人奸诈,他们贩到我们大宋的马都是骟马,不能作种,只能不住的向他们买了,贤弟和弟妹可以去看看,若有合眼缘的,只管牵来。”
宋军的军马一般都用骟马,但是马被骟了之后,性情的就要温顺许多,这和草原上专一骑烈马的骑手一比,就要差了许多了,但这也没有办法,宋朝的骑兵,都是进入军队之后,才会接触战马,在那之前家里就是有一匹挽马,也会当祖宗一样的供着,谁人敢骑啊,自然就练不出来骑术了。
王勇和孙二娘头一次看到这么多的马,在一个马栏里,梁山这会连挽马都算上,也没有这里的一小半,不由得都有惊羡,就走过去,挨着马栏看着,旁边的马倌紧紧的跟着,准备把他们看中的马给牵出来。
孙二娘看了一会,一眼挑中了一匹桃花色的大马,就指着那马,向着柴进道:“大官人,这一匹我可以试试吗?”
柴进笑道:“弟妹随意。”说话的工夫,马倌早过去把马栏的门打开,把那马牵出来,上了鞍辔,牵到了空地,让孙二娘骑着走了一圈,孙二娘只觉得这马好生温顺,但跑起来的时候,又有一股冲劲,明显和宿义送得代步马不员,不由得满意的道:“大官人,我就要这一匹了。”
柴进笑道:“弟妹能看中这马,那是它的福气,我这就让人给弟妹好好配一幅鞍具,然后与弟妹乘骑。”
在孙二娘看来,这马现在的鞍辔就很好了,但是听到柴进的话,自然也不能说不,就骑着又走了一会,这才从马上恋恋不舍的下来,让人牵了过去配新的鞍具。
王勇这会还在转着,他看了几匹马,都不太满意,正想换一侧马栏再看,突然一声长长的嘶鸣响起,他猛回头看去,就见一匹底色是白色,身上的有斑斑点点的黄色毛发夹杂在白色之间,看上去就像是黄沙散在白雪之上一般的马,就在一个马栏之中,偏着马看着他,这马的脑袋也和一般的马不同,足中大了一号,晃着脑袋,显得凶恶无比。
王勇几步过去,就伸手抚着那马,那马的凶恶样子似乎就在王勇的手抚上他身体的一刻,减去了许多,贴着王勇的手,不住的摩挲着。
柴进这会走过来道:“贤弟,这马是前番辽国商人过来的时候,送给我的,说是他们从辽东境内捉来的,性子极为凶悍,我这里就没有人能制住它,没有想到他在你的面前,竟然这么乖顺,看来是与你有缘啊。”
王勇心道:“可不是有缘吗,王伯当骑得就是这样的马。”他的记忆告诉他,王伯当昔日征战沙场,最后陪着他被射死在断密润的就是这样一匹黄砂马,于是他就向着柴进道:“既然有缘,那小弟就要这匹了。”
柴进指着那马道:“你不试骑一下吗?”
王勇摇头道:“小弟相信,这马也选了我了,不必试骑。”
柴进哈哈大笑道:“好,那就随贤弟的意思好了。”当下让人把那马牵出来,就去配鞍具。
挑完了马之后,柴进又引着王勇他们到了校武场,这里早有那些庄兵在操练了,柴进指着两边的兵器架子,道:“贤弟使什么兵器,就在这里选吧,然后我让人给贤弟再去挑好得来。”
王勇应了一声,就下场走去,一边走一边忖道:“王伯当擅用刀、剑、枪、戟,四般兵器,我现在有了倭刀,宝剑,还多了一条长鞭,那马上就不必用刀了,还是用戟的好。”他小时候看《三国演义》读到三英战吕布的时候,对吕温侯仗一条大戟独战刘、关、张三位英雄的故事极为喜爱,早就梦想着自己也是一个仗着一条方天画戟,行去来往的虎将了,所以这会就在戟上挑来挑去。
柴进站在场边,对孙二娘道:“弟妹不去挑一件吗?”
孙二娘微微一笑道:“我使三股叉。”柴进恍然的点点头,这东西女孩子使着不够秀气,于是点头道:“这样,我让人挑一柄好的钢叉,随后给弟妹送过去就是了。”
孙二娘不好意思的道:“多谢大官人了。”
柴进摇头以示不必,就转身看着场中,要看看王勇挑什么兵器。
王伯当使得是单刃戟,王勇这会就在其中挑了一柄,然后用手一顺,大戟展开,如同怪蟒一般在王勇的手里翻了一个转,随后王勇翻花摆柳的舞动起来,本来这场子里还有其他人在练武,王勇先前舞得时候,也没有太过在意,但是随着王勇越舞越急,那戟带得风声呼呼,周围的人不由得就都向着这面看过来了,越看越是惊愕,到了最后竟然没有一个人再练武了,都看着王勇舞戟,一个个盯着那戟尖的飞动,而乍舌不已,同时都道:“好戟法!”
柴进更是看得出神,两只眼睛都亮了,不住的鼓掌叫好,当王勇大戟一收的时候,柴进急忙过来,就抓住了王勇的手道:“好贤弟,你好;好啊!”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王勇笑道:“这戟法平素不用,已经生了许多了,倒让大官人见笑了。”
柴进摆手道:“贤弟说哪里话,这样的戟法也若不好,那就没有好的了!”
宋朝的时候,大戟已经进入了淘汰的序列,一般都只做为礼仪而用,天下会用得人都少了,就更不要说精了,所以梁山的吕方、郭盛都不入高手之流,就是因为这戟使得人太少,学不到本事,但是现在柴进敢打赌,王勇就用这路戟法,足以打败天下大多数人了。
他回头叫道:“都管,去到我的库房里,把我的银龙锁日月给取来!”
那都管急急的去了,过了一会,就使人着一条大戟过来了。
柴进拉着王勇到了戟前,指着那戟道:“贤弟看看此戟如何能否入得你的法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