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除了这一老一少的奇葩外,不少敌占区跑来的官员也确实遗失了官服,站在人堆里显得不伦不类,毕竟这玩意被清廷抄到可是有掉脑袋的风险。
为了排位置,认识的还好说,不认识的不得不询问一句,“这位大人,我是正四品,您是几品?”
“我也是正四品,你站我后边。”
“凭什么啊?我年纪比你大!”
“我是京官!”
“我也是京官!”
“你那个京?”
“我……我南京!”
“哈哈!后头去吧,我北京!”
……
船上的吴茂芳见下边乱哄哄地一片,恨不得用拂尘把自己脸蒙上,省得丢人。实在看不下去了,赶紧高喊一声,“皇上驾到!”
这下终于消停了,文武两班分别站好,永历施施然走到船舷侧,面对群臣。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山呼下拜。
沐忠亮膝盖只弯到一半,站在吴茂芳对面的李泉就喊道,“着甲胄者,可以军礼代之。”
于是他便顺利成章地又直起了身子。
这下他可就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感情这小子这副打扮就是为了这一出?
老和尚趴在地上,十分不爽地对着沐忠亮的脚后跟腹诽。
吴茂芳实在没眼看这一幕,赶紧喊了句“平身!”
百官各自站起,按照沐忠亮的安排,接下来就该皇帝发言了。
在他眼前,宽大的跳板,连通着红地毯一路通向码头外,也通向自由。要是此刻自己从这里奔下……
这时,他脑中不自觉又想起了那日船舱中的对话。
“陛下,半月之后便是朝会之日,还请努力加餐,让中原臣民看见一个中兴英武之主才是。”李泉端着一盘餐食,笑道。
“哦?那沐忠亮却不怕朕向世人揭露他的真面目?”
“呵呵……”李泉轻笑,“陛下金口玉言,自然是说什么都可以。”
说罢便转身离去,临出门,他又转过头来,“对了,沐大人说,今日接报,太子殿下近日偶感风寒,还好郎中照看得当,‘目前’并无大碍,可喜可贺啊陛下!”
待他走后,吴茂芳也道,“陛下,多少吃上一点吧。”
“茂芳?你也?”永历又惊又怒。
吴茂芳扑通一声跪下,哭诉道,“陛下,我对陛下忠心天日可鉴啊陛下,昔日马吉翔比沐忠亮跋扈十倍,奴婢也未曾怕过他分毫,就是知道跟着他一定没个下场。可黔国公不一样,沐家世受国恩,他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必受世人唾弃,况且他还需要陛下团结国内民心士气。”
吴茂芳埋下脑袋,咬了咬牙,继续说道,“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陛下现在应当全力助黔国公打回国内,只有在国内,陛下才有价值,才有忠心的文武,才有机会。至不济,今后也能得个汉献帝的善终,陛下三思啊。”
一阵海风,拨开冠冕遮挡在眼前的玉旒,自由的空气扑面而来。其中却带有一阵硝烟的味道。
左右看了看船的艏艉的高处上站着四名卫兵,火绳正缠在他们的手上“呲呲”冒着火星,目光虽扫视着船下,似在警戒,可永历总觉得他们的眼神总有意无意地瞟向他。
暗叹一口气,“罢了,沐家小子,朕便听你的一回,只希望你莫要比曹丕更坏。”
“诸位爱卿,自甲申国变至今,已十七载有余,国朝每况愈下,乃至朕险些丧命于缅甸。幸有黔国公、中极殿大学士沐忠亮,先救驾于缅甸蛮荒,再立基业于勃泥,现大明已有精兵逾万,战船千艘,光复中原,指日可待。此皆黔国公之功也。”
听完永历这一席话,群臣信以为真,以为光复在即的有之,暗暗摇头,认为这是天方夜谭的有之,而更多的,则是好奇被夸出花来的黔国公到底是谁,在场也没看到沐天波本人啊?
一身普通军官打扮的沐忠亮此时出班一揖,“陛下谬赞,臣尺寸之功,全赖将士用命,同僚襄助而已。”
什么?这个小年轻竟然是首辅?某位混了大半辈子才是巡抚的老和尚开始怀疑人生。
“沐卿不必过谦。”
永历继续说道,“然而清虏势大,光复大业须从长计议,便请沐卿主持接下来的议事,望诸位卿家踊跃献策,为朝廷下一步方略出力。”
说罢,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吴茂芳就高呼一声“退朝!”
群臣赶紧下拜山呼。
永历高高站在船上,看着朝拜的群臣,多少年没有这样的光景了,一时竟有些发怔。
“怎么还不平身?可怜我老和尚的腰哦。”
见永历恋恋不舍,沐忠亮抬头横了他一眼,恰好与他的目光对上,吓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快步就转回船舱里。
皇帝走了,群臣才一个个爬起来,你望我我望你,最后还是有些别扭地围到沐忠亮身边。
“这位可是……小沐大人?”讶异他的年轻,但是这位清臞中年还是前来行了一礼。
沐忠亮抢先客气到,“时事所迫,忝居而已,蒙陛下赐字敬之。这位大人是?”
“好说,下官兵部左侍郎张煌言。”
“原来是苍水先生当面,您加了尚书,老朽郭都贤却站在了你前头,却是失礼了。”老和尚顾着和沐忠亮闹,不想自己都站错了班,连忙致歉
张煌言笑道,“不妨不妨,些庵公是前辈,在学生前头也是应当的。”
……
他们这些文人圈子里聊得热闹,沐忠亮在旁边听着,满耳尽是这“先生”那“公”的互吹,等了好一会,他才站出来喊道,“诸位大人,国事危急,不若我等先上船议事如何?”
好不容易把这帮大爷哄上船,到最后,却看见郑成功和一个年轻人还站在原地。
“叔父大人,这位……一定是郑世兄,请吧!”
郑经随意地拱拱手,郑成功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道,“好,敬之也请。”
会议的内容很简单,沐忠亮和这帮大人们见了礼,本着敌人和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不管他听不听自己的,先掏出一大堆圣旨封官许愿拉拢了一通,并要求他们保存有生的抗清力量,能打则打,不能打可以先潜伏下来,有条件的甚至可以出海到勃泥,等待朝廷明年的大动作,一同举事。
随后还大肆派发他的那本假托沐英所著的《论游击战》,增补了一些建设敌后根据地,什么农村包围城市的内容,意思就是让他们闹腾,同时也别把自己闹腾死了。
最后的重头戏还有征辟人员。
郑经坐在下头看沐忠亮眉飞色舞侃侃而谈,皱起了眉头,身子歪向他的父亲。
“爹,我们郑家奋战多年,朝廷却让这么一个毛头小子来指手画脚,又要人又要钱的,按理说这首辅之位也该是父亲的才对。”
“闭嘴,你懂什么。”郑成功低声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