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她不仅心烦,而且感到自己的末日将至。她到军营去的事情,栾廷玉肯定会告诉宋江,到时候宋江肯定会对她下手,是谁都不会让一个有深仇大恨的人活在自己身边,除掉她只是迟早的事。
可时至今日,宋江却迟迟不下手,这是为何?
想到这儿,她突然想笑,怎么好像自己非常期待这一时刻的到来,不想活了吗?
想到生死,宋静心泪光盈盈,她想到了死去的父母及家人,这些亲人她还没有来得及在大脑皮层种植印象就撒手人寰,到如今提起了,她真是无法也无颜面对。
因为对于养育了自己二十几年的杀父灭族的仇人,她一点儿也恨不起来。她打心眼里祈祷这是假的,是赵桓胡编乱造的结果,但她心里清楚这是自己骗自己想法,事实上是梁山泊灭了祝家庄,也就是说自治区内好多人都是自己的仇人,也就是说自己浑浑噩噩在仇人窝里生活了二十几年••••••仇恨和恩情交织在一起的网,好难斩断啊!
不过宋静心有一点一直想不通,为什么祝家庄破时,宋江不斩草除根?把自己也杀了,就不会有今日的尴尬局面了,何必收养自己,形成今天的复杂局面,这是为什么?
百思不解的宋静心没有等到末日,却等到了陈东。见到陈东来访的那一刻,她如同在黑暗中见到一股亮光,心中豁然亮堂了许多。
陈东是她师兄,也是报社曾经的同事,他俩合作写出来了许多脍炙人口的新闻报道。
他正直赤诚,胆大心细,有一躯铮铮铁骨,有一腔荡荡正气,敢于同恶势力作斗争。他虽不苟言笑,但挖掘一件事却深入浅出,没有结果决不罢休。此事让陈东去挖,必定真相大白,滴水不漏。
陈东没有变,仍如往常一样,说客套话也一本正经,让人觉得他不是在嘘寒问暖,而是在讲解一篇深奥的文章。而且他似乎很节约时间,紧接着就会直入主题,一点也不浪费口舌。
“师妹,我今天来是代表司令和师妹探讨一个深刻的问题。司令不同意师妹和赵桓的婚事,这是一个英明的决定,因为赵桓真的有大问题。记得金兵第一次围困汴京时,我曾劝师妹离开赵桓,并分析赵桓善隐忍,性狠毒,权利欲望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个性,也曾断言金兵退后他会做什么事,结果他的所作所为与我的断言一一对应。此后师妹认清他的伪貌,断然离开,实乃明智之举,为何事隔数年再次被他迷惑?要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赵桓再怎么改头换面,也不能改变他阴狠狭隘的内心,他的心中藏了太多污垢和许多不可告人的目的。如果你和他结合,正好迎合他肮脏的心,进入他设计好的圈套。你想想,就算他说逃出金人魔掌是真的,那么他不去临安,却千里迢迢来到自治区,真是为了一家团聚?孙傅乃太子之师,忠烈之名有口皆碑,对赵桓父子一直不离不弃,怎么会突然倒戈投靠朝廷,这难道不是赵桓特意安排的?其实他喜欢你是假,攀上司令这棵大树,帮他复辟才是真的!还有••••••”
“婚事早已尘埃落定,为什么又让陈东来劝?难道是让陈东来提醒,如果自己再查找真相,就会对自己下手?”
宋静心根本没有听进去陈东后面说的话,她满脑子都认为这更像是一种威胁,一种让自己知难而退的威胁,一点都没有想到宋江是担心她心中留有阴影,让陈东来给她送光明的。
宋静心满眼酸楚,人的变化怎么这么快?这才几年,陈东就彻彻底底变成了宋江的附庸,再也找不到那个铁骨铮铮,刚直不阿的师兄了。
而那个让她曾经敬佩万分的父亲宋江,如今渐渐面目狰狞,像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正贪婪地吮吸着嘴唇上的鲜血,望着自己阴森森地笑。
此时,宋静心对宋江和陈东有说不出来的厌恶,同时她的反感演变为强烈的反抗:你们千方百计不让我做的事,我偏要去做,最坏不过一死而已!
“我的事情不劳师兄费心!”
说完这句话,宋静心转身出门,义无反顾走了。
师妹,这是你的住所,你走了,我还呆着干什么?180
满脸惊诧的陈东瞪着眼睛,不知所从,搞不清宋静心缘何如此。
出得门来,宋静心心中芥蒂梗塞更紧,她下意识往赵桓住处走去。心中狠狠道:“你们都说赵桓残忍狡诈,心术不正,让我和他划清界限,我偏就要助纣为虐,偏要和他在一起。就算被你们砍了脑袋,我也要去抗争。”
想到残忍狡诈,心术不正,宋静心又是一阵黯然伤神。紧接着一股怒火外泄,难道你们的所作所为就不残忍,不狡诈,心术就正了?
不知不觉中宋静心进了赵桓住处,屋内数人知趣退出,二人却不言不语,沉默观望。
宋静心见消瘦的近乎憔悴的赵桓,心中顿然产生愧疚,这就是婚姻失败后给他留下的后遗症,世界上真心真意爱自己的唯一人,却被自己拒于千里之外,这是命运在捉弄自己吗?不!这不是现实残酷,而是自己残忍,自己亲手斩断了这份情缘,尽管当初自己也不愿意。如今实情已明,宋江夫妻已不是自己亲生父母,自己何必再让本有的幸福消失,必须把这份感情紧紧抓在自己手里。
想到这里,宋静心愧疚的声音怯怯响起:“几日不见,你消瘦多了。”
赵桓默默注视着宋静心,面无表情,他像是极不愿见到宋静心,懒散地道:“你也瘦了。”
现在宋静心一直沉浸在亏欠中,她没有感觉到赵桓的变化,再次怯怯道:“我去调查了,你说的句句属实,我确实应该姓祝。”
停了一息,宋静心说道:“谢谢你,让我清楚身世!”
赵桓没有言语,表情冷淡地近乎僵硬。而后沉默再现,稍顷,宋静心道:“你曾经说过愿意和我厮守一生,就算去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隐居一世也愿意。以前我不明就里,再加上他们从中作梗,横加阻拦,活生生把这段感情斩断。如今真相大白,我也想明白了,我决定与你离开自治区,找一个幽静的地方,寻找属于我们自己的幸福!”
赵桓张开嘴笑了。
这笑却让宋静心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笑太诡异,没有一丝声音,却能感到耳膜刺痛。这笑太恐怖,没有半点气息,如同僵尸突然咧开嘴露出猩红的长舌,舔舐嘴边滴落的鲜血。
这不是在笑!
这是……宋静心突然有种被吃了的感觉。
赵桓笑得得意,笑得解恨,满腹的怒火似乎随着无声的笑潜出体外。他早把宋江父女恨到心尖上了,看到他们父女如今窘景,怎会不幸灾乐祸。
他发怒的不是宋静心不愿嫁给他,他发怒的是不知好歹的宋江父女打乱了他复辟计划。在他计划中,娶宋静心只是为了和宋江绑在一起,一起吹响复辟的前奏,谁知数月费尽心思的慎密计划,竟被一次软绵绵的拒婚,轻描淡写打得魂飞魄散。
他怒宋江胆大包天,无君臣纲常,敢拒他天威;他怒宋静心不拼死力争,枉耗他一腔心血。
如此情景,正是他落井下石,将事态扩大,制造混乱的良机,他怎会错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