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艳阳把大地上的白雪一扫而光,道路顷刻变得泥泞不堪。
初冬的天气已寒气逼人,八十一岁的蔡京在宠姬慕容氏的搀扶下微微颤颤地往前走。已经是三天了他们粒米未进,沿途他们用银子买不到食物,雇不到马车和轿子,只能步行前往被贬的地方。
一路上百姓当面谩骂,用烂苹果扔他,押解官吏催他,蔡京都快疯了。尤其饥饿让他难耐,昨天一个小商贩用鸡蛋扔他,砸在脸上的生鸡蛋瞬间成为他腹中美食,蔡京眼眸四顾,渴望再多些用鸡蛋砸他。
蔡京一行正在赶路,几匹快马超过他们拦在前面,信使下马道:“金使来朝索要蔡京宠姬慕容氏、邢氏、武氏,三人即刻返京,不得耽误!”
蔡京听罢老泪纵横,他长叹一口气作诗道:“为爱桃花三树红,年年岁岁惹春风。如今去逐他人手,谁复尊前念老翁。”
老眼昏花的蔡京,全然没有注意到三女露出的喜色,与其跟着他这个糟老头子受苦,还不如去侍候强壮的金人。三女假意哭哭啼啼,告别蔡京随来人走了。
又走了几日,蔡京病倒了,连饿带病,让他寸步难行。他感到大限将至,绝望中作一绝命词叹息:“八十一年往事,四千里外无家。如今流落向天涯,梦到瑶池阙下。玉殿五回命相,彤庭几度宣麻,止因贪此恋荣华,便有如今事也。”
第二天,蔡京永远闭上了他可耻的眼睛,但他心中还有希望,有蔡攸蔡家无虞。
然狐狸再狡猾却防不住财狼的残忍,蔡京倒台后,他的儿子们也被朝臣弹劾,一再流放,有些死在路上。
蔡攸虽然父子反目,但他身体中流的还是蔡京的血,朝臣们怎么会留下一个潜在的威胁给自己。于是蔡攸一再被弹劾,最后他成为蔡京儿子中最惨的一人,贬万安军途中被人授意暗杀。
天算不如人算!
蔡京死都想不到为什么百姓不给他买食物,除了百姓对他恨入肌肤外,前面有一匹马在边跑边喊:“凡买或施舍东西给蔡京者,与蔡京同罪!”
祖训不杀士大夫,祖训没有说不能饿死士大夫。
我堂堂异姓王爷,灭青唐,复燕云,为大宋立下赫赫战功,陛下居然一点情面都不讲,让我身首异处!什么狗屁十大罪状,我不服气!
童贯看着趾高气扬的监察御史张澄怒气冲冲,死官痞,竟敢阴我!骗我说是受皇上之命前来赦免我去河北当宣抚,还赏赐茶叶、药品,却假借接旨抓捕我。胜捷军,我的五百胜捷军!悔不该不把五百兄弟带在身边。
侩子手的鬼头刀将要下落时,童贯的眼中流出了悔恨和不服的泪水。他在想如果在燕云战争中不要逃跑,战死沙场;如果在太原时不要逃跑,和完颜宗翰一决生死,如果······或许现在和杨老令公一样流芳百世。
现实中没有如果。
如果真有如果,他最想留住那两个蛋,娶一个村姑,养几个孩子,然后安安稳稳在村中过日子。
头落在地上,眼中的泪仍往下流,有几滴挂在他稀稀拉拉的胡须上,不忍掉落。张开的嘴似乎在说:“我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局!”
六贼尽诛,百姓欢舞。
宋静心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事情正如陈东所料,一毫不差。钦宗在她脑中突然有两个面目,一个和善若佛,一个狰狞似魔,只是那只魔硬生生的把佛的光辉吞噬。
她哭了,人生当中第一次爱却换来的是伤害。她想离开钦宗,可每次见到他那灿烂的笑容又让她陶醉,让她产生错觉,那些事情都是大臣做的,与皇帝无关。明明有这样的想法时,她又忍不住泪流满面,厌恶钦宗那像陷阱一样的笑容。
今天钦宗又宣静心进殿,他摈弃左右,突然抓住宋静心的手道:“静心,今天朕要给你个惊喜!”
宋静心忙将手抽出来低头不语。钦宗见到宋静心娇羞的样子,不由心动,他再次拉住宋静心道:“静心,朕带你去见父皇!”
宋静心再次把手抽出道:“外面人多,陛下请自重!”燃文
宋静心声音比蚊子叫还小,钦宗还道是宋静心害羞,不断玩味“外面人多,陛下请自重”的矛盾话。
“外面人多”可以理解成在外面被人看到不好意思,人少的时候就可以;“陛下请自重”可以理解成她含嗔的娇羞······钦宗正在意淫,宋静心已经走到去龙德宫的路上,他赶忙叫上太监和护卫去追宋静心。
赵佶正置酒抚琴作画与李师师共饮,太监报皇帝驾到,赵佶、李师师忙起身迎接,钦宗已到。赵佶刚要行君臣之礼,钦宗忙上前拦住道:“父皇如此,岂不折煞孩儿,在此处我们就是父子,做儿子的来看看父亲天经地义,若当成君臣岂不大煞风景!”
宋静心也不敢和李师师相认,随着钦宗的说法叫赵佶为干爹,叫李师师为干娘。赵佶呵呵大笑,李师师却有些苦涩,尴尬的笑了笑。
父子相聚,满堂欢喜。
赵佶喜儿子来看,说明已对自己没有疑惑,赵桓喜则是要给父亲说明纳宋静心为贵妃。赵佶将桌上酒满上,自己喝了一杯,然后把另一杯端起来敬给儿子。
赵桓毫不犹豫端起来准备喝下去,这时候太监侯权在身后悄悄踢了他的脚跟一下。赵桓一惊,堤防心突生,端起的酒不知如何处理,只能尴尬的笑笑道:“朕这几天不胜酒力,这酒就不喝了吧!”
赵佶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硬了,转而转化为痛苦,他想不到自己的一番诚意却换来儿子的戒备和猜忌,泪忍不住掉下来。
李师师轻轻擦拭了赵佶脸上的泪水,端起赵桓放下的酒杯一饮而尽,冷冷地看了赵桓一眼,然后又去擦拭赵佶脸上的泪水。
钦宗被李师师的轻蔑激怒了,更加痛恨赵佶对李师师的感情,你何时对朕的母亲这样好过?朕就不让你们长久!他气恼地说道:“你一个烟花女子,怎能进宫为妃,即刻起滚出皇宫,永世不得踏进皇宫半步!”
“陛下!此事……”
赵佶刚要说话就被钦宗打断:“朕意已决,此事断无商量!静心,随朕走!”
“我不去!我要陪干爹干妈!”
静心嘟起小嘴,她弄不清好好的喝酒,瞬间就成一场生离死别的战争。
钦宗看了看宋静心,转身拂袖而去。
“干爹,别伤心了,陛下可能真喝不成酒!”
宋静心试着安慰赵佶道:“陛下也是气话,他怎么会让干妈出宫,把干爹孤零零留在宫中。我在去和陛下说说,过几天气消了就万事大吉,一家人吵吵闹闹也很正常!”
赵佶还在伤心中挣扎,不管儿子怎么猜忌,也不能拆开他的幸福,他不能离开李师师。可如今儿子却强制性拆散他俩,怎么能让他不伤心欲绝。
李师师悠悠叹气道:“陛下这次怕是来真的,他就是恨不得太上皇跟前一个知己的人都没有才高兴。”
说着李师师忍不住流泪道:“他不喝酒并不是喝不成,分明是怕酒中有毒!太上皇真心禅位,他都这样戒备,还有谁能让他相信!”
“什么?他怕酒里有毒?”
宋静心瞬间石化,一个有什么样心思的儿子才会有这样想法?卑劣!龌龊!她再连一刻都不想呆在京城,再连一眼都不想看到那虚假的微笑。
她要回家。
花紫薇终于等到所有需要回家的人,包括宋静心,包括李师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