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包裹着万物。
河水为呵护腹中生灵不受严寒的袭扰,披了一层厚厚的铠甲,大地也像铁打得一样,分外的生硬、冷漠。
这个冬天,东京比北京更冷!
严寒可以使万物僵硬,却无法使一颗火热的心凝固。徽宗仍频频出现在惊鸿大乐坊,风雪无阻!
现在徽宗的心境大不一样,眼中那种原始的兽欲像是被过滤,只留下一丝不易觉察的冲动还在心中封存。如今他有时来听一段曲,或看一会儿舞,或来问问寒暖就走。有时拿书画,有时带些宮庭食物,有时拿些时鲜的贡物。不再像以前那样动辄就磨耗几个时辰,倒是极像一个忙碌的儿子来看望家中的娘亲,有空就来坐坐!
尽管仍微服出行,但次数多了还是被一些细心人察觉,他们私下里嘀咕,暗地里猜测,渐渐地皇帝和李师师的故事被演绎成各种版本,流传于市井。
这日,天微雪,正是闲暇行乐日,兜里揣着银子的人都不辜负老天的美意,窜到大乐坊尽兴。
贾奕兴冲冲地进了大乐坊,他对着双手哈了几口气,捂了捂冰凉的耳朵,跺了跺有些冰冷的脚,对前来迎接他的庞雪云道:“庞老板,我要见一下师师姑娘,有几句紧要的话给她说!”
庞雪云忙将贾奕请上二楼,对贾奕客气了一会儿,婉言道:“贾大人,实在不巧,师师姑娘正在陪人,要不你明天来或者让其他姑娘给你唱一曲?”
贾奕道:“我没有雅兴来听曲,也没有时间来听曲,我只是来向师师姑娘说几句话,道个别,耽误不了多长时间。她在哪个包厢里?”
庞雪云为难了,实情相告的话,里面是皇帝,到时候君臣相逢会是多么尴尬的局面。不说吧?贾奕也是个难缠的主,他很难为情道:“贾大人,这可有些困难,你也是圈内人,你是明白的!”
贾奕忿忿道:“我就说几句话,能耽搁了什么?你快说,我赶时间!”
庞雪云道:“贾大人,这个实在为难!你也体谅一下我们这些下层混饭吃的人的难处,我这是老鼠进了风箱——两头受气!”
虽庞雪云说的有理,然贾奕哪管那些道理,他气愤愤道:“你不说算了,我一个一个找,不信找不到师师!”说完边往前走边大声喊道:“师师姑娘,师师姑娘!”
这时一包厢前的两护卫过来沉着脸道:“哪里来的野猴子在此撒野?师师姑娘正在陪我家公子,识相的速速退下,否则有你的好果子吃!”
贾奕大怒,还有人敢如此说话,他哐啷拔出佩剑道:“来人!把这两个胆敢对本大人不利的蟊贼给我拿下!”
立刻他的四个护卫拔刀上前,眼看冲突一触即发,这时从包厢里出来一人道:“我看是多大的个官,也敢妄称本大人!”
贾奕楞住了,这不是蔡攸吗?
他忙喝退护卫,拱手赔笑道:“原来是蔡大人,贾奕不知情,请勿怪!”金庸中文
蔡攸怒冲冲道:“不想死的难看就往远里滚,这地方也是你敢大呼小叫的吗?滚!”
官大一级压死人,贾奕无奈的转头走了。难道是他……嗯?他转头又看了看包厢,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莫非市井传说是真的,陛下真在此地。他虽有疑惑,也只能无奈的下楼离去。
乘兴而来败兴而去,到门口的贾奕突然转头,又恋恋不舍的朝二楼包厢望去,目光似乎要穿透一切,看到那个曼妙的身影。
好一会儿贾奕突兀的用手指指着天,问送行的庞雪云道:“师师是不是陪着他?”怕庞雪云不明白,他又反复的指着天。他眼中充满了渴望,像一个虔诚的孩童,迫切要知道事实真相。
明明知道斗不过人家,还要追根问底,真是个多情种!算了,告诉他事实,让他知难而退,李师师的终极目的是皇帝,不能节外生枝。庞雪云望着贾奕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做个禁声的动作,又摇了摇头。
贾奕脑中一片空白,他痛苦的闭上眼睛,仰天长叹。想不到自己面前矗立了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大到随便掉下一粒砂石就让他粉身碎骨的地步,他怎能不望而却步呢?可自己的美丽爱情却被堂堂的九五之尊一掌击碎,怎能心甘!然不心甘又能如何,莫不成还要和陛下去叫阵?
陛下呀!你后宫佳丽无数,为什么要泼灭我爱的火苗,粉碎我的梦想?
他泣!他弃!
无言!更无颜!
“我的有缘人是一位盖世英雄,我相信有一天他一定会身披金甲,驾着五彩祥云来娶我!”
这时李师师说过的话又飘荡在贾奕脑中,他猛然顿悟,陛下不是李师师的终点,他离李师师的期望太远,而自己可以通过努力达到那个期望值。尽管渺茫,尽管自己也不是那个盖世英雄,但为爱努力了,为情拼搏了,就是为自己心爱的姑娘负责,今生就不会留下遗憾。
想到这里,他似乎看到了曙光,转身对庞雪云道:“麻烦庞老板给师师姑娘带话,贾奕不想碌碌无为的混在京城,我已经申请去西夏战场,明日随军出发。待到凯旋之日,再来看她。告诉她,贾奕虽不是盖世英雄,虽不会驾五彩祥云,但一颗心永远是念着她的!”
说完拱手上马飘然离去,似乎了无牵挂。
其实贾奕的喊叫声打扰的岂止是蔡攸,徽宗和李师师也被惊扰。当蔡攸怒冲冲的斥责贾奕时,徽宗通过门缝看着贾奕。他的脑中不由想起前些日子郑皇后义正言辞的规劝:“陛下贵为天子,万乘之尊,怎能去和一个卑微的歌妓接触?就算她有羞花闭月、沉鱼落雁的容貌又能怎么样?她的卑贱身份决定了你们不能在一起!陛下放着自己的华衣不穿,却去偷市井的粗布陋衣;放着满桌玉盘中的珍羞不吃,却偷吃农家糙盘中的窝头,这真是大宋史最大的笑话!”
当时徽宗不好反驳,只能默不作声,没有发表意见。郑皇后见到还认为说的过了,又轻声关心道:“陛下微服出行,有时候又是夜晚,护卫人数也不多,万一被有歪心的人钻了孔子,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办?大宋怎么办?希望陛下不光爱惜自己的名誉,还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一切为大宋着想,一切为天下黎民百姓着想!”
当时徽宗尽管微微点头,但心中哪里能放得下李师师,反而更加激起了他的思念之心。不过他也听进去郑皇后的话了,护卫带的多了。
想到过去看到现在,徽宗心中一怔,这样下去还真不是回事情。今天有人拔刀相向,明天会不会有人举火烧楼,后天会不会有人干出更露骨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必须得想办法了!若有所思中,徽宗突然偷偷笑起来,他想到了一个很美妙的办法,让这一切都变的很平静。
“哈哈!”
徽宗暗笑道:“昔日汉武金屋藏娇,今朝寡人醉楼锁杏,对就叫醉杏楼。就算空全国也要让师师快乐,让她在快乐的海洋中遨游,最终回到朕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