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把球踢给宋江,宋江又轻轻把球踢回去。收复燕云之地,国之大事,大快人心,梁山泊将士闻之欣喜若狂,纷纷请求以宋江为主帅,携陛下尚方宝剑,率朝廷大军杀向幽州战场。
徽宗把这封信函从张叔夜手中接过观后,啼笑皆非,让一个贼寇头子率朝廷军队去北伐,岂不留下笑柄。他将信函扔在桌上,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轻轻问张叔夜:“嵇仲如何看?”
张叔夜想到了皇帝心中的担忧和成见,他诚恳对徽宗道:“按能力来说,宋江确实是北伐主帅的合适人选,他手下人才济济,都足智多谋。但陛下担忧的是他的身份,宋江毕竟曾经是挑战朝廷的一个匪首,如今让他成为领军统帅,就如同当初他为贼首一样万众瞩目,更会引起朝野议论纷纷。但此次北伐意义重大,朝廷胜得起,绝对败不起,因此用人也应该不拘一格。微臣以为梁山泊成立自治区,宋江接受朝廷招安,他的身份也就变了。如今他是大宋的将官,率大宋的军队出战理所当然,不必再忌讳其他。再说朝廷军马只受他节制,北伐归来交出兵权,他仍是自治区的行政长官而已,何必惧他拥兵自重!”
徽宗听罢沉思不语,良久道:“宰执大臣都提议让禁军太尉蔡攸任统帅,又举荐西军将领种师道、折可存和辛兴宗为将,朕也不能决绝!”
明显张叔夜的一番话还是打动了徽宗,皇帝举棋不定就是在权衡利弊。张叔夜又进言道:“种师道、折可存和辛兴宗都是独当一面的悍将,战功卓绝,攻城拔寨更是家常便饭,有他们为将,胜算更大!但蔡太尉上位时日短,根本没有一点战争的经验,怎么可以当得起北伐统帅。如此将不知兵,兵不识将,如何干得了大事。西军将领威猛,那是经过多少战火洗礼才形成的气势。微臣以为蔡太尉决计做不成统帅,陛下应在此事上慎重!”
徽宗叹了一口气,突兀问道:“嵇仲就没有想想自己做统帅?朕闻听你在济州时管理得体,将兵有方,只是还没有将兵练精就被朝廷派遣仓促上阵才有一败。如今重率大军收复失地,应是一雪前耻的大好机会,嵇仲就没有考虑毛遂自荐?”
张叔夜不明白皇帝为什么有此一问,但他心里清楚,徽宗现在对他很信任,有可能把大任放在他肩上。便直言道:“微臣也想为国为民尽自己微薄之力,但微臣知道自己的斤两。微臣只是小才,在局部战争中的确可以独当一面,但在这种大战役中,大局观有限,不能尽善尽美。若没有那么大能力率兵,却为了自己的私利强行做统帅,那就是对国家不负责,对陛下不负责,若如败了,那与卖国有何区别?昔日好水川一败,范希文一句‘用兵打仗,实在是难以将胜败置之度外’,道出了多少心酸和无奈,这是对不负责任的强力抨击!并且微臣曾是败将,率军出战难以服众,陛下还是另择良帅!”
徽宗又一次陷入沉思,许久他道:“禁军统制姚仲友越级上书,用头颅举荐爱卿为统帅,说实话,朕也动心了。不过爱卿如此一说,朕也觉得有道理,等明日召宰执大臣再议统帅人选,看他们对宋江有何看法。”
宰执大臣们传阅完宋江的信函,相互对视,希望能从对方的脸上读取些信息。他们学乖了,在没有弄清楚皇帝的意图前不发表自己的意见,免得像前几天一样被张叔夜将了一军,没有说话的李邦彦反而钻了空子,乘机出策,得到皇帝青睐。可偏偏今天徽宗面无表情,看不出一丝信息:皇帝这是要让大家对宋江的信函发表意见,还是对宋江做统帅谈论看法,最重要的是皇帝是否有意让宋江统领大军北伐。弄清皇帝之意才能顺天意。
大家装楞卖傻半晌不言不语,徽宗道:“诸位爱卿怎么看?”27KK
这一问还是囫囵话,大家还是不清楚皇帝问的是哪个问题。蔡京是首宰,他得出头,不然都木木的杵着也不是回事情,再说谁做统帅对蔡家关系重大。他躬身道:“老臣斗胆问一句,陛下怎么看?”
徽宗道:“传闻宋江足智多谋,临阵对敌策略千变万化,是不可多得的帅才。从高太尉兵败之役可以看出,他确实高明,适合大兵团作战。恰好他又主动请缨挂帅出战,朕思谋索性就让他做统帅北伐,待胜利后再夺其兵权,继续做自治区行政长官。诸位爱卿有何看法?”
宰执们面面相觑,皇帝真能想得出,这是负责还是草率?这种不拘一格的用人方法是不是有些太孩子气了?不过想想皇帝一贯如此,喜怒瞬间事。君不见高俅就是个蹴鞠太尉,童贯就是个能搜集到名贵字画的太监,才能带兵伐西夏,梁师成就是个自称是苏轼私生子的太监,凭着皇帝对苏轼的敬佩,梁师成居然成为宫廷内的隐相。这个皇帝,没有做不出,只有想不出。
北伐关系到权臣们的前途,更是蔡家的跳板,他们怎么会让宋江挂帅。蔡家略使眼色,王黼便道:“陛下!微臣觉得不妥!宋江终究是贼寇出身,虽将其招安,但贼性难移。倘若他夺下燕云之地自立,朝廷劳民伤财,最终却成全了贼寇,到时候大宋会处于多么尴尬的局面!望陛下三思,另择良帅!”
徽宗召集宰执大臣前,又和张叔夜谈论长久,这个问题早已经论述过。他对王黼道:“宋江决计不会自立,他在梁山泊树旗数年,始终没有称帝,说明宋江向往归顺朝廷,造反只是权宜之计。再说宋江不会愚蠢到在幽州立国的地步,他难道会在宋金两国的夹缝中存在住?恐怕到时候他就是宋金两国眼中的肥肉,所以王爱卿纯属杞人忧天。”
蔡京听罢心中大惊,徽宗都替宋江说好话了,看来皇帝是铁定要选宋江做统帅了。不行,无论如何都得阻止皇帝,不然让宋江挂帅,蔡家哪有肉吃。恐怕连汤都喝不到。
他冥思片刻便有注意,躬身道:“陛下用人不拘一格,老臣佩服!老臣也听说这个宋江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在江湖中威望极高,按理说他招安后即是宋臣,让他带兵也无可厚非,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但无论如何陛下都不能走这步棋,因为等宋江收复失地回来,陛下如何赏他?陛下可别忘了,神宗陛下曾言:复燕云者,王!到时候陛下不封王便是不孝,且失信于天下;封王便是向天下百姓宣扬,贼寇可以封王。明理者知陛下以仁义治国,不明理者会效仿宋江之行为,就会有很多人曲解陛下的仁义,毕竟平头百姓明理者甚少。陛下可听过市井俚语说:‘欲得富,赶著行在卖酒醋;欲得官,杀人放火受招安’。陛下为社稷殚思竭虑,用人不拘一格,但无形中让一些别有用心的百姓有了先做贼寇再招安的快捷跳板。因此老臣觉得宋江挂帅欠妥,望陛下三思,另择良帅!”
蔡京的话击中了徽宗的要害处,他经常以圣君自居,怎么会做出让祖上蒙羞的事,怎么能留下话柄让人贬低自己。是呀!让宋江挂帅胜利无忧,但回来后的封赏便显得十分难堪。
封王,是扇自己耳光;不封王是扇父亲耳光,难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