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窘怒交加却无可奈何,这些人逼急了可敢砍人,他的命可比什么事都重要。他看看底下面面相觑,保持默默无语的众臣叹了口气,而后他也保持沉默,以沉默和苗刘对峙。
沉默对峙,寂静地让人窒息,就在众人觉得就要寂静中爆炸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要命的寂静。只见一个校尉急急上殿来,躬身向刘正彦报道:“启禀刘将军,张俊张帅现率军到城外,他请求面圣!”
“张俊不是带兵出征了吗?怎么又带兵回来了?他们三人布的这是连环局啊!哪里是在逼迫退兵,分明是在觊觎大宋江山!”
这时候赵构脑子里全是一百多年前赵匡胤黄袍加身的故事,只不过故事的主人变成了张俊,那个孱弱的柴家少年变成了赵构,老天在报复我赵家吗?
嗡的一声,赵构就像被电击中了一般,软软地躺在龙椅上,没有一丝力气。
汉中,折府内。
姚古指着地图对身边的折可求、种师闵两人道:“陛下将曲端调离径原路参战,就是在西北扯开一条大道让西夏人通过,然后我们都会处于西夏兵的夹击下,难道西北不是大宋的疆土?难道西北百姓不是大宋的子民?”
“赵家小儿总爱使这种小伎俩!他这哪是不顾大宋子民,分明是借西夏人的刀,砍我们仨的人头。赵构已经把我们三家看成眼中钉肉中刺,把我们除却了他才会满心欢喜,估计他和西夏人达成了某种见不得人的协议,不然也不会如此。昔日钦宗陛下想借刀杀人,放任金兵入境攻打自治区,谁知引狼入室,金兵直奔汴京,才有了靖康之辱,这是钦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咎由自取的结果。今天赵构再次接过他大哥的石头,向我们和自治区扔过来。借外夷之手处理内务,那次会有好结果。这一次赵构的两只脚砸不断,就算他命好!”
种师闵自从种师中勤王殉国后就对朝廷不满,后来亲自见证了钦宗小孩子般用人,把汴京拱手送与金人后,更是怒火攻心,率兵来到西北经营,对朝廷不理不睬。后来见赵构不积极营救父兄,却急匆匆在临安称帝,对这个皇帝更看不顺眼。今天见赵构用心险恶,不由骂出声来。
姚古仍然对朝廷抱有希望,他见种师闵说得直白,便咳嗽一声道:“师闵贤弟不可造次,毕竟我等均是朝廷大将,怎能直呼陛下名号!”
种师闵冷笑一声,算是给老将军给面子没有分辨。
折可求见状笑道:“陛下的理想是不可能实现的。曲端最是重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可能派主力去参战,西夏人包围我西北的这条口子其实不存在。现在金人与自治区已交火,八字军死死咬住刘豫不放,朝廷又让张俊率军进攻八字军,中原已打成一锅粥。其余地方我们无力插手,然这西北的战场可实实在在是咱兄弟仨的。如今没有了朝廷掣肘,我们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一帮西夏狗,让他再都不敢觊觎我西北之地!”
种师闵看了看折可求,忍不住道:“西夏就是金人的帮凶,折兄豪气可叹,可金人能放任你这样做吗?”
折可求呵呵一笑道:“文儿,出来拜见两位叔叔!”
只见从侧门出来一俊俏后生,不是折彦文还有谁。
张俊看到一路上的斑斑血迹和死去的太监与禁军的尸体,不由紧皱眉头,不是说好利用早朝只绑架皇帝和百官吗?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冲突?杀了这么多人,兵变肯定升级了,不知道宫内情况如何?陛下和百官可安全?想到这儿,张俊加快了步伐。
张俊却不知现在禁军最恨的就是太监和王渊。
初入杭州太监们就处处压禁军一头,豪华的住所,繁华的铺面,肥沃的田地都被他们霸占,就因为他们是内侍,在皇帝和皇妃跟前能说上话。
而禁军统领王渊为前途居然与太监同流合污,合力打压禁军不说,还胡乱克扣军饷,他如愿以偿成为皇帝跟前的红人,可禁军心中仇恨的种子却从此埋下。三二
如今杭州已改成临安好长时间了,禁军的地位愈加低下,被太监随意使唤,军饷又被任意克扣,但他们只能在忍气吞声中恨恨地活着,因为小腿拗不过大腿。
这种仇恨中萌芽的愤怒在今日被点燃,那种熊熊之势是刘正彦所无法控制的。
张俊进了大殿见皇帝安全,才略微放下心来。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跪地道:“臣张俊有要事启奏陛下,不得已只能率兵回来,望陛下恕罪!”
赵构目光呆滞,有气无力道:“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退出这场战争,因为此战直接关系到我朝运祚,生死攸关,还望陛下慎重!”
赵构看着陈述利害的张俊,不由一阵恼怒,这股怒意让他惧意少了许多。张俊尽管是在康王时期就投奔他的武将,但他一直就不相信他,总觉得有一天会反,今天正好应证。
后悔啊!悔当初没有让刘公公斩了这个祸害。他再看看苗傅,这是他的侍卫长,是自己最相信的人,如今也倒行逆施。还有那个刘正彦……唉!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了。
张俊早把话说完了,赵构还像个呆头鹅,坐在龙椅上不声不响。苗傅见这样也不是办法,便向前走了几步再次跪地道:“臣对陛下,对大宋的江山社稷忠心耿耿,绝无半点私心。若陛下收回成命,臣愿意自裁表自己忠心,报答陛下知遇隆恩!”
赵构突然神经质般大笑,那夹杂着哭声的大笑让人领略到一股阴森森的气味。良久,笑声戛然而止,赵构冷冷地道:“好一个忠心耿耿!朕这就给你们了心愿。来人,笔墨伺候,朕今天亲自拟旨!”
赵构每写好一封诏书便盖上玉玺扔了下去,直到最后让张俊退兵,直接回四川的诏书写完,他才恨恨道:“朕如此,几位爱卿可满意了?”
苗傅离的最近,赵构边扔他边拾边看,他看完后又把诏书传递给刘张二人,当赵构把各路退兵诏书都写完,他微微松了口气。见赵构如是问,便跪下来道:“陛下乃是千古圣君,如此我大宋必定永享太平!”
赵构冷笑几声,突然间他目露凶光,恶狠狠道:“朕已收回成命,完成了朕的承诺,苗爱卿何时实现自己的承诺呢?”
赵构露出了他狰狞的一面,他这一句话就是要要了苗傅的命。苗傅前面心急,说了自裁表忠心的话,现在他就用这话来逼苗傅,自杀便是忠,不自杀便是奸。
其实苗傅早就抱有必死之心,他等朝廷退出这次战争后,不用赵构逼迫,也会自裁表忠心。他当初选择跟随赵构,就发誓对大宋忠心耿耿,随康王斩夷寇救百姓,死而无憾。如今迫不得已绑架皇帝,也是为大宋着想,为救百姓才出此下策。
能救国救民,死又何妨?一具臭皮囊而已!
然而听到赵构咄咄逼人的话,苗傅心里顿觉委屈,他知道赵构睚眦必报的性格绝对不会放过自己,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在这么一瞬间就把屠刀挥向了自己。
此时苗傅突然后悔当初义无反顾跟随这个纨绔救国救民,如果当初坚决地跟随宗泽冲向金兵,如今也不会这样窝窝囊囊活着了。
苗傅抬头看了看赵构,感到非常陌生,也非常失望,不光是对这个被假仁假义包裹着的皇帝失望,也是对这个挤满蝇营狗苟的朝堂失望,更是对自己失望。
自己一身正气,却在一个发霉的环境中与一群只顾个人私利的苍蝇为伍,惭愧啊!这就是他选择的道路吗?算了吧!就用自己的血来唤醒有良知的人,让他们看清这是什么样的朝堂,什么样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