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中闯入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他接过了她的茶,笑道:“不枉我大老远带你来云梦山,总算知道体贴人了。”
她心跳一滞。
他要喝下去了!
飞烟猛地抬起头,“茶凉了!”突然张口说话,声音有几分刺耳。
她面上神色无异,但声音里隐隐颤抖,“让下人来换一壶吧。”
他却没有停下,手继续抬,水送到唇边。
这就是命!
她几乎不愿看这一幕,指甲都攥进了手心,胸口钻心的痛。
茶水触到他嘴唇的那一刻。
“是有些凉了。”他放下茶杯,“叫下人换一壶吧。”
飞烟心头绷紧的弦刹那便松了,但一股新的痛苦涌上来。
她千不该万不该这般心软,她今日恐怕是要坏了燕国大计。
“下人呢?”公叔翎有些疑惑的去开门。
门刚一开,一道剑光横劈过来!
公叔翎侧身躲过,险些被刺,刚反手夺那人的剑,走廊里数十个刺客便一拥而上。
一时间,门口刀光剑影。
门是虚掩的,飞烟坐在原处,挺直了身子看门外情况。
“别出来!”他不忘叮嘱她。
危机关头,他胸有成竹。
燕国刺客呈包围之势,但公叔翎剑法卓绝,毫无败下阵来的迹象,反倒将刺客逐个击破。
一个个刺客中剑倒下,她的心紧紧地揪着。
都怨她!
如果她没有心软,如果她叫他把那杯茶水喝下去,他们便不会死!
血一道道飞溅到门上,令人一阵阵心惊胆战,纷乱中,她的耳边再次轰鸣起来。
一定还有补救的方法,一定还有的!
只要她……
她站起来。
她已经有太久没有站起来,站起身时,有些摇摇晃晃,像日薄西山的老妪。
她掂起烛台,拔掉蜡烛,露出尖刺,她握着它一步一步走过去。
寒光,在烛台尖上流转。
只要把它向他的后心刺过去,所有的罪孽,恩怨,就都了结了吧!
至于是爱是恨,何必想这么多,她全部承受便是!
她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带着死亡韵律的鼓点一般嘈杂。
夕阳往血色长霞里沉,天色晦明变幻,房内忽明忽暗,门外鏖战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他是公叔翎,是战无不胜,料兵如神的齐国战神!
但……
他却没有料到这来自身后的一刺!
冰冷而尖利的烛台深深刺进他体内,他手中的剑随之跌坠在地上。
那只握紧烛台的玉手利落而决绝地一收,他的血随之汩汩涌出。
剧痛!
出生入死这些年负伤无数,他却从未像此时此刻这般痛过!
锋利的烛台从身后刺穿了他的心,他却强忍着剧痛……
固执的……
定要转过身来看她一眼。
残阳如血,最后一抹余晖略过公叔翎惨白的脸。
她猛然看到他愤怒与痛心交织而成的目光,她像在这一刻被生生抽离了魂,整个人虚脱。
她看到他的血在不停的流,她双手慌乱,怎么堵也无济于事……
她看到他皱起的眉,他看上去实在是太痛苦。
她想伸手为他抚平,却给他的额上染上了一抹刺眼猩红。
她这才猛地发现自己满手都是他的血,在这一刻失声尖叫了出来,却仿佛,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只见他身躯摇晃,如玉山倾倒……
是檐下冰棱垂死璀璨,是山茶开到极致走向衰败,是斜阳竭尽全力灿烂壮丽。
她听见他轰然倒地,浑身一震。
旧怨新仇,尽数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