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颜笑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清眼前的营帐正是顾北屿的营帐,缓缓的舒了口气,还好,自己还活着。目光渐渐下移,却看到了放在自己腰间的一只手,白颜笑一愣,整个人僵住,急忙回身探寻,才看到一脸倦容的顾北屿。
眼前的男子有着浓黑的眉毛,高挺的鼻梁,浑身散发着一股军人的英气,却有着一副比女子都好看的容颜。睡着的他不似平日那般疏离,就这样安静的躺在自己身边,一股暖流滑过心间,倒也令人心疼。白颜笑看着顾北屿俊朗的容颜,伸手抚上他的眉。
蓦地,顾北屿一手扣住白颜笑将她的手反扣在身后,整个人压在了白颜笑的身上,一手扣住了白颜笑的脖颈。
一双灰蓝色的眼睛睁开,对上白颜笑无辜的双眸,适才反应过来。四目相视,一时间两人僵住,仿佛彼此的眼中是旋涡般,另人难以自拔。
显然,顾北屿是出于防备,在睡梦中就潜意识做了防备才会扣住白颜笑,睁眼的时候,才醒过来。白颜笑微愣,是历经怎样的事情,才会让一个人这般连睡觉也保持警觉?
“将军!众将士就等你喝酒呢!”一个粗狂的声音传来,章琥掀帘而入,便看到眼前及其暧昧的一幕,愣了愣,慌忙背过身去干咳了一声:“我什么都没看见,咳咳,你们继续,继续!”
白颜笑和顾北屿双双僵住,白颜笑顿时红透了脸急促的解释道:“我们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哪样呢?白颜笑的解释似乎很无力。
章琥笑了笑:“我懂!我懂!”慌忙走了出去,口中还念念有词道:“白姑娘是女孩子嘛,害羞,害羞吗,将军你可要温柔点!”
白颜笑欲哭无泪,尴尬的不行,抬头对上顾北屿似笑非笑的眼,显然作为当事人的一方正在欣赏她的“表演”,满眼的戏谑。白颜笑的脸上一股热浪袭来,无地自容,索性眼睛一闭,脑袋歪向一边装昏了过去。
顾北屿起身,继续欣赏着白颜笑的“表演”,眼中不自觉的浮现起宠溺,甚至有一丝甜蜜,刚刚,他竟然也没想解释什么。
许久之后,白颜笑依旧没有动的痕迹,顾北屿微微挑眉:“昏了?”
闭着眼睛的白颜笑暗自腹诽,你瞎呀.......
“那我去找个军医再给你扎扎针吧。”顾北屿自言自语道。
白颜笑微微一僵,动了动眼皮,“示意”自己要醒了。
顾北屿眼中浮起戏谑,悄悄的藏了起来,故意踏出跺脚走远的声音。
听到顾北屿走远,白颜笑慌忙自床上起身,探头探脑的走到账边,露出了一个小脑袋,仔细巡视外面。而悄悄来到身后的顾北屿眼中扬起笑意,打量着身前煞有几分可爱的女子。
白颜笑寻了半天也没人,垂头丧气的低下了脑袋:“他还真走了啊......”旋即转身却骤然睁大了双眼,被眼前凭空出现放大的顾北屿吓到忍不住脱口嚷了出来,一声尖叫划破全营。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账外喝酒庆祝的将士们显然已经听章琥说完里面的情况,不由自主的相视坏笑着道:“将军可真威武啊!”
“那可不!咱们将军!战神!那不能光是战场上啊,哈哈!”
顾北屿听到议论声不由得黑了黑脸,嘴角抽搐着一把捂上了白颜笑的嘴。
白颜笑打掉顾北屿的手,惊魂未定的抚摸着自己的胸口:“你竟然耍诈!”
“那你呢?”顾北屿挑眉。
白颜笑沉了沉脸,自觉理亏,回身便走。
身后顾北屿突然唤道:“阿颜。”
白颜笑僵住,久违的称呼,久违的语气......
这世上,只会有一个人这样轻柔而平静的唤她阿颜,让她百转千回,无法自拔。
这世上,只会有一个人这样宠溺而严厉的唤她阿颜,让她魂牵梦绕,夜不能寐。
一瞬间身体仿佛被激透,血液上涌,所有的委屈和想念喷涌而来,蔓延在血液之中。眼泪大滴大滴的掉落。
她知道,是他。
昏迷前的那一声阿颜,她便知道,是他了。
可是越接近真相,她便越害怕,害怕是自己的错觉,空欢喜一场。白颜笑剧烈的颤抖着,不敢转身,害怕这只是一场易碎的梦。
“阿颜......”顾北屿再次唤道。
狠狠地一咬牙,白颜笑转身就扑入顾北屿的怀中,狠狠地抱住他,像扣进身体里一般,她呜咽着,咆哮着,死死地抱住顾北屿,渐渐转为嚎啕大哭,撕心裂肺一般,唤道:“师父......”
顾北屿心痛的看着怀里的女子,抬起手缓缓、缓缓地将手揽在白颜笑的身上,眼中无尽的怜惜,将下巴抵在白颜笑的头上,缓缓的闭目,贪婪地呼吸着属于她的气息。
白颜笑哭得越发委屈,突然张口狠狠地咬在了顾北屿的肩膀上,顾北屿吃痛,却没有动,任白颜笑哭着、闹着、对他拼命捶打,只是狠狠地将白颜笑抱在怀中不肯松手,生怕这一松手,她会再也不见。
白颜笑咬住顾北屿的肩,抽噎着。
“我以为你死了。”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我甚至想杀了萧晟就去陪你。”
“你怎么舍得我一个人在这世上。”
顾北屿眼中泛起无尽的自责与疼惜,越发的揽紧怀中的女子。
“你为什么离开,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现在才认我......为什么......”白颜笑捶打着顾北屿。
......为什么......
这一问,让顾北屿如梦惊醒,顿时白了脸。
那日江临的话浮现在脑海:顾元老只知道江凛以沈凝的身份混在驻营十年,却不知道公子为了探听消息竟和江凛调换充作沈凝,若是顾元老查到是江凛和白姑娘相恋也就罢了,若查到的是身为顾氏未来继承人的公子和白姑娘相恋,并几次三番为她弃顾氏大军而不顾,那公子觉得顾元老可还会留得白姑娘的性命?且不说顾元老,若是白姑娘知道公子以沈凝的身份曾混在萧国的军营,早已熟悉萧国军队的部署,只怕会引得整个顾氏的追杀让她再也开不了口。顾氏的手段公子最清楚不过。可这些却也万不得告知白姑娘,若是她知道真相怕也是明白了公子曾利用她、知道公子曾对她起过杀意,更是知道了在带她离开那日只是让江凛陪伴以至于惨死萧晟的剑下害她伤了心,而公子那时却为了夺回掌家之权没有出现过、没能护她周全......白姑娘会怎么想?只怕会觉得公子定会为了天下而舍弃她,定会寒了心。如此,公子倾尽全力保护的一个人,不就前功尽弃了么。所以,为了大局,为了她的安危,公子务必忍住,既不能让她知道公子就是沈凝,又不能告知真相。公子若想留住她,便只能让她爱上顾北屿。
顾北屿牵起一丝苦笑,是啊,该怎么告诉她,他是为了利用她才扮作沈凝,而江凛才是真的沈凝。该怎么告诉她,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他为了夺回掌家权而其她不顾,最后是江凛替她挡下的那一刀而非是他。若是她知道,该是怎样的心寒。
可那一日,他没有想到顾北渊突然的动手险些将他的亲族铲除,没有想到萧晟会回的那样快,更没有想到江凛会为救她而死,可偏偏都赶在了那一日,他自责,却无能为力,也无法挽回,所以宁愿,这个秘密,永远掩藏。
心底泛起无尽的酸楚,心爱的人就在眼前却无法相认,可是不相认,她才能好好的活着,待在他身边。生生按下方才相认的冲动,顾北屿狠狠地闭上眼眸,仿佛眼中的惊涛骇浪在这一瞬悉数敛起,埋没于江河之下,只剩平静的江面,再睁眼,顾北屿的眼中只剩一片冷凝,未起任何涟漪。那痛楚埋没在心间。
顾北屿不动声色的拉开些距离:“相认什么?我们以前,可曾有过什么?”
闻言,白颜笑猛然僵住,脑中“翁”的一声,脸色煞白如纸,缓缓的抬头看向顾北屿,只见那双冷凝的眸子中带着一丝戏谑,再不见方才眼中的深情,一切恍然如梦,白颜笑呆呆地张口,“你说......什么.......”
“可是我这一声阿颜,让你想起了故人?”顾北屿问道。
白颜笑使劲的看向顾北屿,想从他的眼中探寻出伪装的味道,但是没有,平静的眼中没有任何波澜,白颜笑兀自摇了摇头:“师父,你不要再逗我。”
“我曾几何时,收过你这样一个徒儿?”顾北屿笑问。
“不,不......”拼命摇头,“你可认得沈凝?”
“不曾认得。”
“那你方才.......”
“方才我见你难过,不忍心打断你,竟不想让你误会至此。”
“不,你骗我,你就是他,你为什么不承认!”白颜笑上前一步,托住顾北屿的脸,死死的盯着他,“我是阿颜啊,师父,我是阿颜啊,你为什么不肯认我.......”
顾北屿的手在袖中紧紧的攥起,面上却仍旧淡淡道:“阿颜?”白颜笑眼中泛起欣喜的光,却听道顾北屿兀自呢喃“比起白姑娘,的确好听了些,倒也显得亲近。”白颜笑眼中的光暗了下去。
“只是我不曾收徒,阿颜这声师父,往后还别叫了吧,到显得我老了好几岁一般。”顾北屿说道。
白颜笑后退一步,用陌生的眼神看向顾北屿,那眼神仿佛要渗出血一般。她笃定,他就是他,可是为什么,他不肯相认。
顾北屿看着白颜笑黯然的神色,忽然别过头去,眼中滑过一丝痛楚,片刻才道:“好好休息。”便大步走了出去。他知道,再多待一刻,他便要在白颜笑那样渴求的眼神中妥协了。
白颜笑望着账外的身影呆呆的站了许久。
半晌,白颜笑牵起了一个无比难看的笑容,无论如何,他还活着。
她可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