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叔,崔大叔的难题,刚好你能解决,调换一下住处,也不是什么难事,却能解人急难,你看……”
“小仙师,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不过……”事先已经有所猜测,可当刘同寿真正说出来的时候,崔木匠还是很惊讶。他目光闪烁的看了眼老对头,下意识的就想婉拒,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没人提,他也不会往这个方向想,但现在,在他心里,这个念头就像野草般生长蔓延开来,让他yù罢不能。可这事儿又谈何容易?换宅院只对他单方面有利,对方纵使有了点便利,也是可以忽略不计的那种,而双方的关系却恶劣到了极点,人家怎么会答允?
赵屠户一时没说话,他长得凶悍,xìng子粗疏,脑子却不笨,他想明白里面的利害,知道这事儿对他确实没什么坏处,小仙师又开了口,他也不好决绝。不过,想到要无缘无故的便宜了那个尖酸刻薄的老对头,他心里却是十二分的不甘愿。
他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左瞪一眼崔木匠,又转头看看刘同寿,好半响,他才气鼓鼓的说道:“便依小仙师。”
“哗!”除了刘同寿,在场之人都是大吃一惊,崔木匠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没好处,还帮了对头,这还是那头犟驴吗?
“赵大叔果然深明大义,咱们全镇都是一家人,镇头打架镇尾和,哪里又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呢?互相帮忙,本就不能仅限于两家人,而是有能力的就帮忙,rì后出手的人再遇到困难,自有大伙儿一起帮忙,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直肠子的人往往死心眼,两件事同时摆在面前的时候,他们往往不会权衡利害,而是根据自己对两边的重视程度做出判断。相对于虔诚的信仰而言,和崔木匠那点仇隙算不了什么,刘同寿早就算定了赵屠户会做出何种选择。
有了这个范例,他趁势将深思所虑过的计划全盘托出。
这种制度不算很新鲜,只是在华夏百姓的传统上,更进了一步,将本来无序,而且自发的行为秩序化,形成规制,让其自行解决问题罢了。再有了刚刚那些比较典型的例子,镇民们理解起来完全没有障碍。
“这样一来,似乎真能解决很多问题啊。”
“这么好的办法,为什么以前没人想到过呢?”
“就咱们这样的脑瓜,怎么可能跟小仙师一样灵光,别忘了,他可是受过老神仙点化的。”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赞誉声占了多数,不过也有少许的疑虑。
“可是,万一有人接受了别人的帮助,然后耍滑不出力了怎么办?”
“是啊,以前邻里之间帮忙,都是……”为什么远亲不如近邻呢?离的近,打交道就多,相互有了比较深的了解,知道对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这边才会放心的伸出援手。
施恩不忘报的人虽然也有,但大多数人帮助别人的同时,也是希望将来自己有了麻烦,可以得到同样的帮助的。而且,邻里之间的援助,多半都是出人出力,少有涉及到物资的,尤其是换宅院这种大事。
出力帮忙,有人耍滑头,顶多让人生场闷气,但若是涉及到物资,那就会引起纠纷了。这一次提出疑问的,是几个老人,他们和崔木匠不一样,不是存心捣乱,只是凭着多年的阅历和经验,下意识的发现了漏洞而已。
刘同寿虽然有了很高的威望,但赵屠户那样的狂信者,毕竟还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会从自身得失来思考问题。
“这就需要大家共同监督了,我建议,大家推举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出来,专门监督协调此事,有人求助,他们就进行资格审查,合格的话,便发布出来,有能力者可以自行登门,然后双方在这三清殿内立下契约,有了道尊和先师的监督,应该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吧?”
刘同寿设置了双保险,一层是镇民相互之间的,另一层就是虚无缥缈的神鬼之事,前者可以确保细节,后者可以震慑人心。
确立一项完善的制度很难,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进行社会改革之类的东西,别说他不会,就算真的是社会学家,他不敢冒那个风险,在这个时代的江南小镇搞那种东西,纯粹就是找死。他无非是想弄出来个差不多的规矩,让镇民们互相帮助,他自己便得以脱身了。
这样的东西,不需要运作的多完美,只要能解决大多数问题就可以了,涉及的人又不多,规矩也不需要定那么死,这个时代还是讲究人治的。
至于人治会衍生出来的什么的,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发生,就算真的有,不是还有他吗?要知道,他自己也许还不算啥,但他背后的老道却是厉害。穿越以来,他每获得一次成功,老道的形象就会高大几分,光环也更加强大。
他相信,这个制度在东山镇,至少也有三五年的寿命,对他来说,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这样就放心了,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老神仙吗?有他老人家盯着,谁要是做那昧良心的事,肯定是要遭报应的。”
“妙哉,妙哉,如此善法,足可堪比古之经典,前宋之际,就有乡民结社自保,抗击鞑虏的义举曾被传为美谈,如今我东山镇结社互助,今后全镇上下一心,同舟共济,却也不让先贤专美于前,以在下之见,不若就取名为共济社如何?”
有热闹处,怎么少得了梁萧?这厮白天不知去了哪里浪荡,晚上回来,正赶上了三清殿上演的这场大戏。他对刘同寿的信心也是十足,听了半天,早就急的抓耳挠腮了,这时也是把握机会跳了出来,甭管三七二十一,先将命名权抢到手再说。
靠自己读书名垂青史是很难了,但只要跟紧同寿,总是有机会的,现在这个互助的机构,没准儿就有那个潜质,大好机会,如何不把握住?
“同舟共济,这名字不错,秀才果然是秀才,到底是比咱们老粗有学问。”能不能名垂青史还是两说,但眼前的赞誉却是实实在在的,自打考取了秀才以后,梁萧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得过这么多夸奖了,连冯大婶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不过……”一片赞誉声中,突然有人吞吞吐吐的说道:“小仙师,赵兄弟的亲事却要如何解决?难道只能等rì后……那个……”说话的却是崔木匠。他这次却不是要捣乱,能解决困扰他许久的那个大麻烦,他庆幸还来不及,又哪里有什么怨怼?
只是,平白承了人家的好处,无法回报,他这心里也颇为过意不去,虽然说话有些刻薄,但骨子里,他也是很传统的华夏人,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种朴实的观念,同样存在于他的脑海之中。
一对冤家就此化解,镇民们也都觉感慰,连赵屠户望向崔木匠的目光,都变得柔和了一些。随即,众人又将视线集中在了刘同寿身上,想知道他如何来化解这个难题。
“这事儿倒也不难……”事情已经成功了九成,这最后一步也没什么压力,刘同寿笑得极为轻松。
“哦?”众人大奇。不难?不难才怪呢!这可是找不到媳妇啊!难道老神仙还能变出个女人来不成?
刘同寿直接问道:“赵大叔,我来问你,你先前和邻村的一户人家已经谈定了意向,最后只是因为彩礼钱才告吹了吧?”
“嗯……”赵屠户讪讪的挠了挠头。
其实,杀猪这个行当算是收入比较丰厚的行业,范进中举的故事中,他那个岳父就是个屠夫,时常瞧不起身为秀才的女婿,他的底气就来自于自身的经济实力。怎奈这里是江南,连个走街串巷的小贩一年都能赚个十几两银子,屠夫的收入却也显不出有多高。
而且,赵屠户的xìng子豪爽,属于仗义疏财的类型。人家宋江世代都是做胥吏的,捧得是铁饭碗,可以这么搞,他一个杀猪的这么搞,就是不自量力了,所以他家中也没什么余财。
其实单说相貌人品,赵屠户还是不错的,长得虽然非主流——这个时代的主流是白面书生,肌肉虬髯男属于另类,不过还是有受众的,至少看起来很有安全感不是?差就差在财产问题上了。古往今来,婚姻问题纠结的要点都是差不多的。
“那事情就好说了,既然已经有了共济社,那只要社里出这笔钱,问题不就解决了?不过是五十两银子而已,至于钱从哪里出,呵呵,周大叔不是挖到了一笔宝藏吗?正好拿来应用便是。”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大家想想,以先师的心胸情怀,他会纠结钱财的问题吗?能用这些银子为乡亲们排忧解难,正是他老人家心中所愿啊!”刘同寿快速说道。
他不在乎这点钱,能用这些钱解决问题才是正经,有了这个共济社,不但让他脱身,而且还能将镇民们拧成一条心,只有这样,他才真正有了跟谢、柴两家对抗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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