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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西新客 1261 君死国灭

北朝帝业 衣冠正伦 11867 2024-08-16 02:07

  不同于高演的绝望消极,魏军在获得城外的大胜后并没有就此停止下来,而是继续追击城外的齐军和突厥溃众。

  此役十数万众参战,抛开几方战死沙场的军众,其他大部分的军众仍然滞留在战场上,北齐方面只有少部分及时撤回了城中。

  为了尽可能多的削弱齐军后续的守城力量,魏军当然要趁着这些齐军军众还没有被有效的收抚并重新组织起来的时候而大加追剿。因此魏军诸路人马便也不辞辛劳的绕着晋阳诸城周边进行追击,但凡发现齐军的踪迹,要么便砍杀,要么便收降。

  至于突厥乱军方面则就简单得多,基本上就是放任自流的状态。此时突厥乌尊可汗被斩杀的消息也传扬开来,这更加剧了突厥人的惊慌恐惧。虽然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可汗被魏军斩杀,但这些突厥军众们也不能就此习以为常,该有的慌乱忐忑还是免不了的。

  如今晋阳城外这些突厥军众们,有的早已经选择归附魏军,有的则在各自首领率领之下、趁着魏军追杀齐军之际而向北奔逃,有的则游魂一般在晋阳城郊游荡不定。

  小可汗摄图这会儿态度亢奋又积极,他先一路跑到唐王面前叩拜问安并作请示,在得到了唐王的允许之后,便打起南面小可汗的旗号,开始在战场上召集收编那些突厥卒众,为他接下来入主突厥汗廷而筹备人力。

  后续战场上的追剿与清理,李泰并没有再亲身参与。因为晋阳县城狭小、城墙也比较低矮,于是他便暂时前往之前突厥大军所入据的汾水东岸那座新城稍作休息。

  随着时间进入傍晚,战场上的各支人马也陆续结束任务,直接来到汾水东岸的城池集结休整。李泰亲自站在城门前,迎接各路回归的人马,望着将士们满是疲惫但又难掩喜色的神情,他连连挥手笑语道:“辛苦诸位了!”

  此时此刻,一声辛苦足慰疲劳,将士们也都纷纷挺胸呼喊回应道:“为主上效力杀敌,岂敢辞劳!”

  这座汾东城池规模倒是不小,足以容纳数万人在其中起居活动,城外还有许多突厥人昨日所搭建的营帐未暇整理起来,足够魏军将士们在这里休整歇息。

  城池内外杀牛烹羊整治餐食,李泰则共诸领军将领们一起回到城内军府之中总结战果。此役宇文贵先行率领包括阴山城傍在内的八万余众南下作战,扣除在肆州回据陉岭的李贤所率的五千人马,其他人马悉数南来。

  这一路人马也承担了最为激烈惨重的作战任务,从昨日到今天先后激战数场,将士伤亡便达到了两万余众。若非后续援军抵达及时,任由齐军与突厥军众一起继续攻打的话,可能连今天都支撑不了,就要因为伤亡惨重而沿西山溃逃了。

  讲到这一点,宇文贵也是不免心有余悸。战斗打得这么惨烈,主要责任倒也并不在他,南下晋阳虽然有些冒险,但已经是当时能够做出的最佳选择。

  无论选择驻守肆州不动,还是回撤陉岭,都要遭受齐军和突厥军队的围攻,须知灵丘方面还有一支自幽州而来的齐军正当北面退路,而且也会令其余诸路人马救援的难度大增。

  杨忠本来应是北路军主帅,但是却选择了从西山长城发起进攻。这也是在唐王所率师旅进入河北、没有及时抵达晋阳汇合的时候一个比较合适的选择,虽然杨忠做出这一选择的时候还不知道唐王的行踪,但是攻破西山长城后无疑令魏军可作的战术选择有所增加,并且及时联络韩果等军奔赴战场。

  从西山长城一路进入晋阳地区的魏军有将近两万众,以及两万多名的离石胡部众。他们在战斗后半程追击齐军的时候表现也非常出色,否则单凭苦战多时的西山师旅也很难攻破那数万人的齐军战阵。

  至于东路人马,则就是皮景和与李泰先后率领两路精骑合计一万五千人马,以及沿途收抚的几千突厥军众。

  这几路人马累加起来,从昨天到今天这两天发生在晋阳城外的战斗,魏军前后就投入了十三四万人马!

  当然战果也是非常辉煌的,抛开突厥乌尊可汗和那些突厥军众这些添头不说,魏军单单在主要战斗结束之后的追剿过程中,所俘获到的齐军数量初步估算便有将近三万之众!如果再加上在战场上的斩杀与追逐逃散,按照正常的比例来说,应该直接就搞掉了齐军起码五万人马的战斗力!

  至于从突厥身上搞到的斩获,除了乌尊可汗那个首级和一身金甲之外,其余的实在不好估量。因为突厥根本就没有一个相对标准化的作战编制,如果单凭一个一个细数去做统计,那数上三四天恐怕都不会有一个结果。

  尽管一场战斗结束之后堪称胜果辉煌,但接下来仍然不容大意。眼下魏军仅仅只是暂时占据了汾东新城与对岸的晋阳县城,而晋阳几座重要的城池仍然在齐军掌控中。而且像晋阳这样雄大的城池群,军民人口起码有着几十万,哪怕是不能做到全民皆兵,但所能够动用的人力也是非常恐怖的。

  另一个时空中周武帝宇文邕险些都在攻打晋阳的时候战死,李泰虽然已经是梅开二度,但也不敢马虎大意,还是与诸将认真商讨一番接下来的攻城计划。

  眼下的晋阳城池建筑,主要分为晋阳罗城、并州城、晋阳宫等宫苑建筑、晋阳南城和晋祠等五大区域。这些城池彼此间互有勾连,但防务相对又比较独立,而且各城池的情况也都不尽相同,先攻哪一个、后攻哪一个的效果想必也不会相同。

  通过对一众战俘们的审问可以得知,晋阳罗城所集结的甲兵最多,军士集散出入多在于此。并州城里则集聚了最多的民众,除了原本就有的城池风俗之外,也是因为晋阳坚壁清野所聚集起来的周边民众大部分都被安置在了并州城中,因此眼下的并州城拥挤不堪且人员品流复杂。

  晋阳宫自然不必多说,乃是齐主居住所在,而且还有着上万名的禁军精锐防守。晋阳南城乃是晋阳勋贵们的聚居所在,而晋祠周边多有官造工坊与官奴营地,这些倒是和李泰早年间来到晋阳时的情况差不多,没有什么改变。

  在接下来的讨论当中,诸将都比较倾向于先进攻并州城。因为并州城中情况杂乱不堪,而且因为聚集了太多的平民,想必也是驻军不多,一旦遭受进攻的话,会酿生出更多的变数。

  不过李泰在考虑一番后,还是决定将目标定为晋阳宫,对此他也自有看法:“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今齐国疆土多半沦陷,晋阳已是独木难支。齐主高演本非能孚众望之人,亦绝无固守却众之才,今若穷攻之,诸城若救,则可跨城击援,诸城不救,则群徒坐望其君主赴难,义绝国灭!”

  他是想通过攻打晋阳宫来试一试眼下北齐的凝聚力,当然攻打别的地方倒也不是不能试出来,但是对于齐主高演则就没有那么强的指向性。

  齐主高演这个人,既不像其兄长高洋那么残暴,也不像其弟高湛那么荒唐,算是北齐诸帝当中整体上还算有人样的一个。

  不过高演本身性格似乎也有着极大的缺陷,抛开品德方面不说,这个人做事太琐细。这当然不是李泰的感受,他作为敌人对于高演自然没有这么细节的感知,而是高演的表兄弟厍狄显安评价的,高演不像皇帝而更像一个小吏。

  李泰自己的感受,倒是觉得高演在北齐军事上所发挥出的作用大概类似于宇文护之于北周,总得来说就是比较负面。

  就拿这一次进攻北齐来说,像段韶、斛律光等大将都是在内线徒劳游走,对战中完全没有什么亮眼的表现,这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制约。

  一如历史上的萨保兄,虽然完成了从西魏到北周的政权过渡,并且维护了北周政权的稳定,但是在军事上的表现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那就是真不如没有这个货!

  所以李泰觉得,接下来如果不想一座城一座城的去硬啃、与齐军在这晋阳几城之间反复拉锯,还是要针对齐主高演进行反复施压。

  这抵达晋阳之后的第一天就这么结束了,原本李泰还亲自安排布置了值夜警戒事宜,结果却平平安安的一觉到天亮,也不知是北齐将领们没有发动夜袭的胆量和计划,还是城中军事力量不足以再发动这种军事行动,总之魏军算是在晋阳城下彻底站稳了脚跟。

  第二天,李泰也并没有急于下令发动进攻,他一边让人进入晋阳县城并打制各种攻城器具,一边按照自己的作战习惯搞一点攻心之计。

  不过由于这一次的目标乃是北齐的皇帝,劝降显然就不怎么合适了,毕竟能够对高演造成引诱效果的位置,李泰自己都还没混上呢。

  等到上午时分,后方贺若敦所率领的步兵大军就陆续抵达晋阳。与他们一同抵达的,还有段韶的棺椁。

  李泰让人将段韶的棺椁运送到了晋阳宫前,安排人员向内喊话:“告尔齐主,此中所殓便是尔国平原王段韶。段韶前与吾主唐王交战井陉而不胜,吾主怜其才干,招而不至遂自刎而亡,齐主有幸得此忠良。今引此遗褪具此,齐主若欲求乞忠良遗体,需引官奴百人前来兑换!”

  晋阳宫中将士们当得知宫外那棺椁所盛殓的竟然就是平原王段韶,一时间心情也是充满了悲伤惊惧,而在听到魏军所开出的条件之后,便又忍不住议论纷纷。

  一方面他们觉得魏军这么做简直就是对段韶的羞辱,竟然将低贱官奴与段韶划上等号。另一方面他们又担心魏军或会借此提出更加苛刻的要求,或是针对段韶遗体进行毁坏羞辱。

  无论心中是何感想,他们都在第一时间将这一情况向皇帝奏报。齐主高演得知此事后,心情也与诸禁军将士们大体相仿,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份羞恼,那就是魏军喊话用上了“求乞”之类的字眼。

  他想要将段韶的遗体交换回来,似乎就要向魏军低头。这是高演所万万不肯的,如今的他大半江山已失,越发不肯放弃自己的尊严。

  在经过一番沉吟之后,他便着令禁军将领赵道德前往宫外代替自己进行交涉,并提出可以用更多官奴来交换其他被俘获的将领。一方面既体现出了对臣子的恤爱,另一方面也是在向魏军宣告这是谈判交易而非乞求。

  不过高演的这番内心戏并没有获得魏军的正视,他们只是遵从唐王的命令,将段韶的遗体换来百名晋阳宫男女宫奴,至于其他的交易则就免谈。

  “孝先兄,何竟弃我!”

  当段韶的遗体被运到了晋阳宫中后,高演当即便扑上前来,着员打开棺椁,看到内中横陈的段韶遗体后,顿时便忍不住热泪滂沱、大声悲哭起来。

  好一会儿之后,高演才勉强收住悲声,见到魏军收殓段韶的棺椁颇为简陋,于是便着令宫人速制东园秘器,同时召集晋阳文武大臣前来凭吊段韶。他要用自己仅剩不多的权力,来为段韶增添些许哀荣。

  可是当禁军将士们几番催问,却只有寥寥十几人来到宫殿前,高演心中的悲伤顿时便又被愤怒所取代。昨日进宫参见,还有上百臣员,而随着形势逆转,仍肯入宫参见的臣员却是锐减。

  高演一时间只觉得五内俱焚,视线在众人身上一一划过,当见到王晞、陆杳等心腹仍然在场,他心内才略感安慰。之前诸晋阳勋贵争相进事,高演对这些潜邸旧人也有些疏远冷落,如今这些人对他却仍不离不弃,起码也是证明了自己做人并没有失败到众叛亲离。

  “王学士,请你、请你来为平原王拟写悼词!”

  高演招手将王晞唤至近前,看到王晞仪容也略显憔悴老态,他眼眶顿时又是一热,哽声说道:“我多想仍在故邸旧时,偷闲书阁,与学士等畅论人事!”

  “陛下……”

  王晞听到这话后,也不由得鼻头一酸、热泪涌落。

  且不说晋阳宫中君臣情深的感性时刻,那上百名被交换过来的晋阳宫奴们被引走之后,很快便又被引了回来。与之前所不同的是,这些人被换下了之前简朴寒酸的奴婢衣服,而是加以锦衣华服,一个个顿时都变得光鲜亮丽起来。

  当中更有一名中年宫奴在魏军保护之下行至晋阳宫前,指着防守于宫门处的禁军将士呼喝道:“某今为唐王所任晋阳宫南门监,尔等军卒还不速降归义、以求活命!”

  诸禁军将士们看到这小人得志、趾高气扬的模样,一时间也都羞恼愤懑,更有人忍不住引弓便射,其他人也都破口大骂起来。但无论他们外在表现多么愤慨,心内却有着那么隐隐一丝的羡慕。

  解放奴婢并封授官爵是侯景当年在攻打建康时便用到的故计,抛开阶级色彩与进步性不说,还有一个比较特殊的背景,那就是当时南梁使用铁钱,故而官造钱监等地方常年都聚集着上万人的官奴铸钱。

  如今李泰拾其牙慧,也是在向晋阳士民宣告这里已经变了天,恩威荣爵皆从我取,晋阳宫中的齐主则已过气。

  后世对于北周灭齐多有侥幸之论,且不说这说法是否足够准确,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北周在战后的统战工作真的做的很不错。对于北齐的勋贵官员们多数都安抚留用,让他们顺畅的加入到北周统治中来。同时晋阳宫、邺都三台等过于奢侈的宫苑建筑拆除之后,各种建筑材料都分赐百姓,惠及小民。

  所以尽管北齐灭亡之后也有一些叛乱余波,但是在社会层面却能快速的恢复平稳,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当然这也跟北齐权贵们的表现太小丑有关,从上到下鲜少有闻死国之烈,整个北齐的统治阶级都洋溢着一股少廉寡耻的败德气氛,对这个政权的感情甚至都不如后世的齐粉那样浓烈。

  李泰倒是希望接下来北齐方面能够反抗强烈一些,这样可以直接通过战争来消灭更多的顽固分子,他实在不想接纳太多北齐的人事余弊。

  如果要在战争结束之后再大加诛戮的话,无论是出于怎样的目的,都会给北齐遗民一种酷刑泛滥、统治残暴的感觉。亡国劫余的共同身份会让他们与那些北齐权贵们在感情上有所投契、同病相怜,却忽略了如果北齐不亡,他们也配跟老爷们同呼吸、共命运?

  不过在审时度势方面,这些晋阳权贵们显然是有点东西的。随着西魏十几万大军毕集城外,尽管晋阳城几座主要的城区都还没有沦陷,但整个城池上空都已经弥漫起了一股消沉绝望的亡国氛围,完全没有主动针对魏军发起的进攻。

  接下来,魏军便开始以晋阳县城为基础,率先向着晋阳宫发起了进攻。

  由于晋阳宫并不是传统的军事性城池,内里宫墙永巷紧密分布,所以攻打起来也与一般的城池有别。晋阳宫看似守备森严,但那是有皇权规矩的加持,如果这些都不存在,单纯用军事手段攻打的话,其实要更轻松,这也是李泰首选攻打晋阳宫的原因之一。

  晋阳宫虽然高墙环绕,但不像一般的城池有着瓮城、马面、城墙驰道等设施,齐军将士们只能在宫墙内列队防守。而这些狭长的永巷一旦进入防守,魏军甚至根本就不需要直接发起进攻,在宫墙外用固定的角度抛射箭矢,就能把这些驻守的齐军军士射成刺猬。

  至于宫墙内所分布的各个角楼,只能覆盖其周围一片区域,对宫女太监们进行查岗监视尚可,阻敌之效却是非常有限。

  所以随着魏军向晋阳宫发起进攻,晋阳宫的宫防顿时就变得岌岌可危。除了进攻晋阳宫的战斗之外,李泰并没有再向其他的城池发起攻势,但却在汾水东岸集结起了五万精兵,意思也很明白,哪座城池敢增援晋阳宫,那就趁其虚弱攻打那座城池!

  与魏军将士在不同方位发起的进攻相比,河阳砲这一进攻方式要更加的惊人。之前晋阳这里或许有人只闻其名而未见其形,但今天只要有胆量敢出门,那么就能见到那些声若霹雳的砲石如雷霆一般轰砸进晋阳宫中。

  李泰来年也不打算常驻晋阳,对于晋阳宫那些华丽宏伟的宫苑建筑自然也不怎么怜惜。而他也正打算将这些宫室材料拆除分赠晋阳百姓,所以河阳砲的目标也都瞄准那些宏伟建筑。

  接连几声轰鸣,彩瓦横梁尽被摧毁,又有砲石直接砸落进殿堂中,击打在了皇太后的棺椁上,尽管已经经过殿堂屋顶的缓冲削弱,但当这砲石砸落下来的时候,登时便在棺椁表面砸出一个凹陷出来,棺盖一角都被翘起。

  “狗贼该杀!我必与贼誓不两立……”

  当皇帝高演得知皇太后灵堂遭到魏军河阳砲的轰击,心中已是恼怒至极,在下令将皇太后棺椁转移到隐蔽之处之后,他更是怒不可遏的披甲持刀便要亲自外出杀敌,并着令分守各处的禁军将士集中起来向宫外进行攻杀。

  齐军之前都被压制在了晋阳宫当中,这一次凶猛的反击也是打了魏军一个猝不及防,宫门外一支阵队被冲散,并且两架河阳砲都被齐军给抢夺过去。

  不过齐军还没来得及针对河阳砲进行拆除破坏,别处魏军有蜂拥而来,直接将这些敢于出宫冲杀的齐军将士给吞没其中,一场战斗杀敌上千,齐军才得以狼狈撤回。但旋即魏军衔尾追杀,一直追赶到了晋阳宫大臣待诏的前殿,局势才初步稳定下来。

  随着魏军攻入晋阳宫中,宫城内很快便也升起了告急的烽火,周遭诸城军民见状后反应也都各不相同。率先增援的乃是一开始就被李泰排除在首要目标之外的并州城,众多的徒卒沿着城池之间的巷道涌入到晋阳宫中,除了全副武装的甲兵之外,还有众多临时被征调起来的平民壮丁,足足有数千之众。

  其他几城反应则就比较滞后,尤其是李泰比较关注的晋阳罗城和南城,几乎不见有什么人马调度的迹象。于是李泰便又命人加强了对晋阳宫的攻势、继续进行施压。

  至于并州城,眼下基本可以确定守卫力量非常空虚,攻打起来的话应该比较轻松。可是现在并州城满城百姓却没有什么重要的人事,即便是攻打下来,也不过是让百姓逃窜四野,增加情势的混乱且徒增伤亡。

  晋阳罗城并不是没有人马增援晋阳宫,只是人数太少,从外面观察不到罢了。

  斛律光便率着数百精卒离开晋阳罗城,由巷道入宫,见到齐主高演之后,他便以头抢地、涕泪横流,口中悲声说道:“臣前败绩,有负陛下所托,诚是罪该万死。今仍苟且偷生,绝非贪生怕死,臣一死何惜?但却不能将我君王置于万险之地!当下贼势雄壮,臣难能胜之,惟乞陛下允臣护送突围,肆州之北灵丘尚有数万师旅,恰逢突厥乌尊可汗新丧,陛下若往会师,游狩漠南,事犹可图!”

  斛律光向来都是斗志最为顽强之人,可是如今的局势就连他都丧失了与魏军继续对抗交战的信心,只是建议皇帝放弃晋阳、奔逃漠南,趁着眼下大漠南北权力真空再发展势力。

  然而高演闻言后却只是摇头,口中涩声说道:“此国非得自父传,文宣造国,朕非其嗣,所以奋起夺取,是希望能兴善治,使我家国永昌!朕夺此国,岂是为了无奈舍去?情势至此,时也命也!朕无兴国之能,却不能失去死国之烈,今死国可矣!”

  他拒绝了斛律光的逃亡建议,转又望着其人说道:“王是虎胆名将,可惜明珠暗投,朕非英烈之主。王今仍肯来见,朕心甚慰,知王必不肯伏拜魏国,游窜于外又无名分收抚亡众。今日传位博陵王,请王拱从新君,伺时突围,齐业不亡于朕,使朕体面稍存!”

  “陛下……”

  斛律光闻听此言后又是不免泪如滂沱,哭拜于地,在高演连番催促之下,这才接过那一份传位诏书,并又向高演哭拜作别。

  待到斛律光离去之后,高演又望向欲言又止的王晞等人,脸上浮现几分惨笑道:“卿等疑惑我为何传位博陵王而非将嗣主托付?斛律明月虽是忠良,亦是虎狼,桀骜难驯,此去必然多艰,少主强臣必难和谐,明月论兵则可,此类诸事非其所能,一时或得苟全,久后或将弑主、或将自伤,我不忍吾儿赴此凶险。”

  说话间,他又将另一份诏书置于王晞手中,口中说道:“晋阳宫破后,请学士执此降表投于唐王。李伯山既欲囊括天下、一统寰宇,想必不会狭隘到不容幼子。吾儿降之,想能得活!”

  王晞闻听此言后,便也只能两手颤抖着捧住降表,拜受所命。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魏军又在不断向着晋阳宫发起进攻,而其余诸城虽然也都有所增援,但却没有什么倾巢而出的情况发生。尤其是晋阳南城方面,往往都只是数百徒卒闹哄哄的冲入增援,但却没有一个统一的组织。对于勤王救驾这件事情,晋阳勋贵们已经是各凭心意、丰俭由人了。

  终于,在魏军发起攻城的第五天时,黎明时分魏军将士们还在营中进用餐食,突然晋阳宫方向冒起了滚滚浓烟。看到这一幕后,诸营将士纷纷集结起来,向着晋阳宫方向而去。

  大殿中,齐主高演拿起案上的传国玉玺,重重的按压在他亲笔拟写的罪己诏上,然后便将传国玉玺收入印匣而后用锦囊包裹起来,行至刚刚被唤醒、还有些睡眼惺忪的儿子高百年面前,将装着玉玺的锦囊挂在儿子项上,然后便将儿子推出了殿堂:“去罢去罢,不要让王学士久候。”

  “阿耶!我要阿耶……”

  高百年虽然不清楚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但看到父亲面容凄楚,心中也大声不祥之感,哭喊着不愿离开,但还是被禁军将领赵道德抱起来往宫外送去。

  在摆手告别儿子之后,高演便来到了火焰已经非常旺盛的后殿,环顾在场那些仍在侍立的禁军将士们一眼,口中叹息道:“君臣一场,朕无盛德以恩庇诸君,诸君皆有忠诚以献于朕。缘尽于此罢,滔天罪恶,朕一身受之,尔等各自出投,转告唐王,罪人业已受刑,勿虐吾民!”

  说完这话后,高演便奋身一跃,直入那火势汹涌的殿堂中,身躯很快便被火焰所吞没。周遭那些残存的禁军将士们看到这一幕后,也都纷纷大哭起来,在这殿堂外拜别他们的君王。

  晋阳宫前殿,哭泣不止的高百年来到这里才暂时收住了哭声,望着早已等候在此的王晞问道:“王学士,我们要去何处?阿耶为何不肯同行?”

  “太子殿下,臣等奉从殿下出迎唐王,乞求活命。陛下、陛下自有归处……”

  王晞弯腰抱起这个孩童,将他放在了牛车上摆正姿势跪坐下来,然后抓散了高百年的头发、使其散落下来覆住那稚嫩脸庞,并将一件麻衣披在孩童瘦小的身躯上,而后自己一众人也都披发跣足,跟随在牛车后方,缓缓向着晋阳宫外行去。

  “唐王天威难阻,某等罪人奉从吾国皇太子殿下出迎唐王,奉献降表!唐王仁义无双,司天握符,祈求唐王纳降赐活!”

  当来到魏军战阵不远处的时候,王晞等人便都纷纷深拜下来,他两手捧住降表,膝行数丈,入前奉表请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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