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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塞舍尔造船厂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习惯了熬夜工作的工程师们看起来毫无倦意,仍然在热烈的讨论着吴畏带给他们的理论冲击。
吴畏连续几天没有休息好,就算是铁人也有点扛不住,谢绝了贝尔特朗的挽留,乘车回到陆一师营地,吃了一点东西后倒头就睡,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吴畏睡觉之前只是胡乱填了一点干粮,现在只觉得肚子里老肠老胃都要造反。他一口喝干了桌上杯子里给他留的茶水,冲淡了一些胃液,缓解了饥饿的感觉,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上两个士兵执枪向他敬礼。吴畏随手还礼后问道:“郑宇呢?”
两个士兵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回答道:“下午没看到过他。”
吴畏刚才问出这句话后,就想起来自己睡觉之前已经告诉过郑宇,让他回家看看,这一觉睡过去,倒把这个茬给忘了。
他摆了摆手,自己慢慢向厨房走去,现在还没到开晚饭的时候,也不知道留守部队有没有储备战备粮的习惯。
这个时候厨房里正是热闹的时候,炊事班火力全开,正在给留守的士兵们准备晚饭。看到吴畏进来,厨房的负责人连忙扯了条毛巾,一面擦手一面跑了过来,问道:“师长您睡醒了?”
吴畏笑了一下,他认识这个姓邢的老兵,共和国建立前就已经在军队里干炊事兵很多年了,也算是个技术兵种。
这次陆一师进攻日本,因为老邢年纪大了,所以才把他留了下来。
和老邢打了个招呼,吴畏笑道:“有吃的没有?我这可饿了。”
老邢本来还担心吴畏升了司令,官升脾气涨呢,搭上话之后发现还是从前那个长官,心下一松,笑道:“本来还准备给您单炒。”
吴畏摆手笑道:“咱没那么金贵的胃,有吃的先来点,我这前心都贴后心了。”
老邢转了一圈,端出一碗鱼杂来,就是俗称的鱼下水。老邢一辈子勤俭习惯了,从来舍不得扔东西。陆一师地处海滨,每天的鱼鲜消耗是大份,他和渔民学了不少整治海鱼的办法,这种鱼杂羹也算其中之一,很多北方士兵都喜欢喝。因为这玩意熬起来费工夫,所以从来都是用单独的灶眼,这个时候也没有别的热菜,只能让吴畏喝点这玩意充饥。
吴畏道了谢,接过来喝了一口,伸出大拇指点赞,“还是你们做的味道喝得习惯,那帮家伙在日本天天给我喝海菜汤就馒头。”
老邢笑了起来,凑过来说道:“师长,带我也过去吧,天天给您做鱼杂吃。”
吴畏迟疑了一下,看着说道:“日本那地方,毕竟不是咱们的地盘啊。”
老邢愣了愣,脸上泛起一丝喜色,说道:“这么说大部队还有回来的机会?”
吴畏这才反应过来,赶情老邢是在套自己的话,摆手说道:“做你的大锅饭去吧。”
老邢乐呵呵的应了一声,转身走开。
吴畏心里想着老邢刚才说的话,出了一会神,端着碗从厨房出来,看到几个闲着没事提前来排饭的士兵走了进来。
这种事在从前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各单位什么时间在哪个食堂吃饭,都是规定死了的,除非是出去执行任务没赶上饭时,不然这种散兵游勇就等着宪兵找上门来吧。
几个士兵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吴畏,吃惊之余连忙立正敬礼。吴畏摆了摆手,看着士兵们因为紧张脸都白了,笑着举了一下手里的碗,表示自己和他们的目地一样,大哥不找二哥的茬。
士兵们这才松了一口气,站在一边看着吴畏走了过去。
直到这个时候,吴畏才意识到,现在的陆一师已经和战前的那支陆一师不一样了,驻守东京的部队变了,留守旅顺的部队又何尝没有改变,就算是自己,其实也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心态了。
他站在食堂的门前,扬头喝光了碗里的汤水,又毫无形象的用手指把碗里的干货捞进嘴里吃掉,顺便还吮吸了一下手指,把碗放在食堂门边的窗台上,心想“老子还就变了,谁能怎么着吧”?
他顺着食堂前的大道向营房外走去,远远看到两个人正站在路边说话。看服色一个是陆一师的士兵,另一个应该是个渔民。
这在从前也是不可能的,无论是家属探亲还是渔民送货,都是不可以进入军营内部的,只能在指定区域活动,显然随着战争结束,大部队移防东京,留守部队的很多规定已经名存实亡。
吴畏也没有必要躲人,信步走了过去,却发现那个和人说话的士兵竟然是郑宇。
郑宇背对着他,并不知道吴畏走过来。吴畏听到郑宇说道:“爹,我的津贴不都寄回来了吗?你就别出海打鱼了。”
“那怎么行。”郑宇的父亲说道:“那得给你攒着娶媳妇呢,谁还能干一辈子兵?”说完他缓了一口气,又说道:“再说你爹这身板,不下海干什么去?难道在家养老?”
郑宇还想再劝,听到身后有人笑道:“小郑,这是你父亲?”说话的人正是吴畏。
吓了一跳,连忙给吴畏介绍,吴畏摆手笑了一下,伸手去握郑宇父亲的手,笑道:“我叫吴畏。”
郑宇的父亲好歹算是军属,军官和士兵还是能分得出来的,不过他还真没见过吴畏,自然没想到这个一个人溜达过来的年青军官竟然就是威震天下,一支孤军打平日本的吴畏吴司令,看这架势,就算是县长都比吴畏威风多了。看着吴畏的手顿时愣住了,居然不知如何是好。
吴畏也没在意,握了一下郑父的手,向郑宇说道:“不是让你回家看看吗?怎么还没走?”
郑宇迟疑了一下,说道:“回去过了。”
吴畏这才恍然,抬头看了看天,笑道:“这天还早,怎么不吃过晚饭再回来?”
说到这里,他心中一动,向郑父说道:“正好我也没吃饭呢,你家就是附近吧,咱哥俩喝一盅?”
郑父更加吃惊,使劲眨着眼睛,不知道说什么好。吴畏笑着看了看郑宇,说道:“回来一趟不容易,多陪陪家里人。”
郑宇嗯了一声,拉了父亲一把,示意他来带路。吴畏回头向远远跟着的卫兵招了招手,等士兵跑到跟前,说道:“去把加西亚厂长送我的洋酒拿来。”
郑宇看到卫兵茫然的样子,向吴畏说道:“我去吧。”
吴畏点了点头,让郑宇去取酒,自己和郑父先往他家里去。
两个人走了一会,郑父心中的拘谨略去,也开始和吴畏有问有答起来。说起来这时代的人都早婚,郑宇是家中长子,郑父今年也就三十出头,比吴畏大点有限,要说哥俩倒也合适。只是两个人经历身份完全不同,乍看上去,郑父可比吴畏老得多了。
出了军营,卫兵们就不再远远跟着了,一帮人围上来摆开警戒队形,吴畏笑道:“这不还是咱们的地盘嘛?至于一幅鬼子进村的样子。”
郑父也笑,小心的说道:“这块十里八乡的都认识,来个外人马上就知道,混不进来刺客。”
吴畏向带队的王翔笑道:“听见没有?都把枪收起来。回去个人弄点干粮来,别把郑宇家吃穷了。”
郑父连说“不能”,想了想又说道:“部队在这里,大家的鱼货有地方卖,日子比从前好过多了。”
这些事情吴畏倒是知道,点头说道:“现在大部队走了,大家的鱼都怎么办了?”
郑父迟疑了一下,说道:“现在大家都到城里去卖了。”
吴畏嗯了一声,沉默着不知道想什么事情。郑父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说道:“本来我家打的鱼还是一直卖给部队里的,怎么说也是正经的军属。不过大小子不让我卖了,说是不要和乡亲们抢饭碗,影响不好。我这又没偷没抢的,怎么就影响不好了?”
吴畏呃了一声,这才明白为什么郑宇会劝父亲不要再出海打渔了,原来不是担心郑父有危险。
要说起来,吴畏自己就是护短的人,上梁不正下梁歪,手下的人自然也特别抱团,别说郑宇在自己身边当兵,就算是普通士兵的家属,提一声自己是军属,在陆一师的一亩三分地上也能得到照顾,这也是郑父刚才敢说十里八乡进个外人,部队立刻就能知道的原因,陆一师在旅顺这一带的凝聚力极强。
现在陆一师大部移防,少数留守部队虽然也要吃饭,但是肯定不可能再收那么多鱼货,留守部队挑家属的鱼来收也属平常,所谓肥水不落外人田,郑父不听郑宇的劝说并不奇怪。
他想了想,说道:“我知道郑宇是老大,他下面还有几个孩子啊?”
“他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郑父见吴畏并没有附和自己的话,心中难免失望,说起来郑宇的津贴虽然不多,但是放在旅顺这一带的农村,也算一笔小钱了,郑父就算不再出海,也尽能生活。不过每个人都有向往更好生活的权力,郑父正当壮年,自然希望孩子们都能活得风风光光,现在就琢磨养老他也丢不起那个人。
吴畏点了点头,说道:“打渔是祖传的手艺,我也不劝你干或者不干。不过最近船厂那边要招一批工人,你帮我问问有没有想去的,也算是个能干一辈子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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