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对五千,本来就是实力相差悬殊的战斗。而且这支佣兵多数只是步卒,在平原地区对抗清一色的胡骑骑兵已是吃尽大亏。即便如此,这五百佣兵们没有一人退缩,依旧在拼死战斗。哪怕就是死,在死前也要拉上一个胡骑给自己垫背!
“呀啊——!”
某个佣兵奋力一枪刺中马上胡骑,因为用力太猛,已经来不及收手回枪,被另一个赶上来的胡骑一刀斩断了左臂。只是胡骑的刀还未再度举起,却惊恐的发现这佣兵丝毫没有理会断臂之痛,而是弃枪之后拼尽全力在他的马侧撞了一下。马匹倒地,人也跟着倒地,佣兵紧随上来,骑在胡骑的身上用仅剩的一只右手掐住了胡骑的喉间,奋力一扭……可惜,佣兵的这一扭还未及发力,他的头就已经被别的胡骑斩了下来,只是那只死死扣在胡骑喉间的右手竟然久久不能掰开。
那边有个佣兵弓弩手,因为胡骑已经冲入阵中,弓弩发挥不出作用,只能抽出护身的长刀进行肉搏。弓箭手不比得格斗兵,近身肉搏要逊色许多,可弓弩手此刻却对往他身上招呼的刀枪视而不见,一刀、两刀……只要是往他这里攻的胡骑,虽然能刺中砍中这弓弩手,却一样会被这弓弩手用不要命的打法拼掉一只手、一只脚,甚至是座下战马的马蹄!一个胡骑便因为马蹄被砍摔落马下,浑身是伤的弓弩手倒转长刀,拼尽全力向地上的胡骑插落。胡骑的反应极快,急向旁边滚开,险险避过这要命的一刀,长刀就此插入土中再也拔不出来。胡骑大喜之下正想挥刀去斩,却见弓弩手弃却长刀,飞身扑到了胡骑的身上……弓弩手此刻已经没有了武器,但却有最后的杀人利器——森然的白牙!一扭头照着胡骑的侧颈动脉咬下便再不松口,喷出的鲜血自他的嘴角不停流出。一旁的胡骑骇然,他几时又见过这种画面,惊骇中长矛向弓弩手的背心捅下。弓弩手剧痛中仍未松口,却反过手去抓住了矛身,用尽最后的气力再向前一送……
这样的场面还有很多很多,而那些一向欺负无力反抗的百姓们的胡骑们也越打越骇然。他们都知道右北平的雇佣军不是好惹的,也有不少人曾在雇佣军的手上吃过大亏,但那都只是些普通的阵仗,胡骑一见不对就溜之大吉。鉴于多年劫掠未果,这次他们集中了兵力想对雇佣军来次报复行动,却也在这一仗才真正见识到了雇佣军的可怕之处。打着打着,胡骑们都感觉不是在和人打仗,而是在和一群疯子、一群地狱里出来的修罗打!五千对五百,还是在平原上骑兵对步兵,可打到现在,雇佣兵们已经没剩多少人,五千胡骑竟然损失了过千之数!
胡骑头领懂汉话,向着仍在拼力死斗的雇佣军大喊道:“雇佣军听着,你们都是不怕死勇士,而我们一向敬重勇士!只要你们现在投降,我们各个部落都会把你们视为上宾……”
话未喊完,九队长喝骂道:“呸!你们这些强盗犯我大汉边境,杀我大汉百姓,十恶不赦!要我们雇佣军向你们这些强盗投降,休想!右北平雇佣军,可杀不可辱!弟兄们,怕死吗!?”
“不怕!”
“和这些狗娘养的拼了!绝不能给我们右北平雇佣军脸上抹黑!不能让右北平的百姓们看不起我们雇佣军!”
此刻的第九小队已经剩下不足百人,可是每个雇佣军都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去和胡骑玩命。这些雇佣军绝大多数都是北地百姓,受异族的欺压劫掠从不会少,不少人身上还背着与胡骑的血海深仇。现在要他们向胡骑投降,根本就是痴人说梦!而且在雇佣军中有着一个信念,就是能够在与强盗胡骑的作战中战死,是一种荣耀。
望着这不足百人的雇佣军仍在拼命,胡骑头领也惊骇于佣兵们的拼命打法,似乎刀枪伤在他们的身上也一样不会影响到他们的战斗力一般。咬牙切齿中胡骑头领下令道:“一定要砍下他们的头!伤他们的身上根本无用,一定要砍下他们的头才可以!”
此令一下,雇佣军们的伤亡激增,人数上必竟相差太大了。试想一下,每个佣军都要同时面对数个围攻的胡骑,又哪里能顾得过来。可就这样,仍旧有不少胡骑被佣军们拼杀掉……
张杰赶到时,第九小队只剩下了最后十来个人被围在中心,那浑身是血、满身是伤的模样,隐隐然透出一阵阵的杀气,竟然令胡骑们心中胆寒不敢上前,生怕自己又会被拼掉。
“来啊!你们这些狗娘养的强盗、畜生,过来打啊!老子已经杀得够本了,让老子在上路前再多赚几个!”
望着九队长狰狞的笑脸,一众胡骑尽皆胆寒。胡骑头领声音都有些打颤的下令道:“放、放箭!射死他们!别再和他们拼杀了!”
胡骑们纷纷取弓搭箭,九队长查觉到不妙,低声向最后的佣兵们道:“兄弟们,不能死得太窝囊!冲过去再拼几个!”
一声发喊,最后的十来个佣兵冲入了胡骑阵中……
“混蛋!”
张杰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声。虽在阵外看不见阵内之事,可是九队长他们最后的喝喊声他却听得清清楚楚。再看阵外,一些胡骑正贪婪的剥取着战死的佣兵们的衣甲装备,张杰悲愤不已的大喝道:“全军突击!杀光这些畜生,给兄弟们报仇!”
不用张杰喊,两千赶来的雇佣军早已经弓上弦、刀出鞘。这些来劫掠的胡骑不是只敢欺负弱小吗?现在的胡骑还有三千多骑,张杰却只有两千,只是……
救援战变成了杀戳的复仇之战。两千雇佣军都是带着对自己兄弟的悲愤之情发动的强袭,下手之狠甚至超越了方才的第九小队。强攻入已然凌乱的胡骑阵中,斩瓜切菜一般的收割着胡骑人命。胡骑人多一些又怎么样?曾几何时,“一汉抵五胡”!
复仇之战很快又演变成了歼灭战,三千多乌合胡骑又怎么能抵敌得过训练有素、身经百战,而且满腔激愤的雇佣军?一个时辰不到,胡骑只落得百来人马,向北方落慌而逃。张杰没有下令追击,而是马上命人去搜寻第九小队的幸存者,只是大家心中有数,只怕找不到了……
落日西下,张杰怀中是尚余一息的九队长。
“大头领,我们、我们没给雇佣军、没有丢脸!没给我们大汉丢脸!”
话音落,人魂散。张杰眼中带泪,缓缓的起身扫视一片肃杀的战场。渐渐冷静下来时,张杰心中暗道:“事情只怕没那么简单……”
秋风萧瑟,带起片片落叶,掠过这一片肃杀而凄凉的战场。
被雇佣军击溃的五千胡骑留下了不少战马,有些佣兵带了些马匹去附近的村庄换来了些马车,把第九小队战死的佣兵遗体置于车马之上,准备运回大寨交由亲属辩认之后再集体安葬。至于那近五千胡骑的尸体,佣兵们也集中到了一处,等着北平官军赶来交接。张杰也经常和北平的官方打交道,知道有时候一些他们得来无用的战功,转交给官军则是另一回事——雇佣军与正规官军一直能保持良好关系,与张杰的这些巧妙的小手段离不开关系。
这次应该说是一场大胜仗,可是两千多佣兵谁都高兴不起来,都在那里默默的打扫着战场。张杰坐在某个宁静的角落,双眉紧皱的在思索着什么。
“大头领!”
张杰一动不动,低着头问道:“都清理好了吗?”
“都……清理好了。五百多兄弟的尸身,完整的放在马上,其余的……置在车中。兄弟们的名牌也都收齐了。”
张杰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回去之后依惯例发下抚恤,家中有家眷的每月发给钱粮补助。”说着张仁抬头望了眼天际,见天色已近黄昏,心中有些奇怪的问道:“战斗结束到现在已经过了多久?”
“快两个时辰了吧。”
张杰道:“不太对劲啊!这里到北平城马跑得快些最多也就是一个半时辰的路程,战事未起时我便差人去北平城报信的,怎么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四千多胡骑的尸体,对官军来说是极大的功劳,换作以往早就争先恐后的赶过来了,根本不用我们在这里收摊子的。”
佣兵摇头表示不解。这战场离北平城并没有多少路,按说这里发生了这么大的战事,北平城也早该有兵马赶到才对。抛开那些官场上不可避免的阴暗面,保疆卫土也是官军的责任。北平太守田畴精于养兵之道,对一些可以睁一眼闭一眼的事不会过问太多,但是对保守疆土的正事可从来没有耽误过。
“大头领,天快黑了,我们是不是早点回寨?还是不要等北平官军来交接了。”
张杰缓缓起身,怀抱起双手沉思道:“我总觉得今年不太对劲!据我们所知,这些异族胡骑分为众多大小不一的部族,每年一到秋冬交替之际就会来这里劫掠。虽说偶尔也会有几个部落集中在一起的事,但是像今日这般集结了五千余骑,而且还是针对着我们雇佣军来的事却还是头一次。再说他们今年也来得太早了些……”
“大头领,大头领!大事不好啦!”
张杰心中再次一紧,抬眼望去,是他派去北平城通知官军消息的人赶了回来。这佣兵赶到张杰的身前翻身下马,喘着粗气道:“大头领,北平城被大队的北地异族围攻,我赶到时北门险被攻破,田畴田太守率领军兵正在奋力反击!”
“怎么会这样!北地异族有多少人马!?”
“我不敢靠近。不过粗算一下,应该在两万以上!”
张杰好像明白了什么,在原地转起了圈。一旁的佣兵急问道:“大头领,北平城若失,我们雇佣军也就失去了官军的依靠,只怕会被胡骑大举围攻,是不是马上赶去救援?”
张杰冷静的摇了摇头道:“暂时不行!今年这些畜生不是来劫掠财物,而是来攻城掠地的,一动手就是两万多人……还有刚才被我们干掉的那些,本意应该是在这里拦截我们赶去救援北平城,只是没想到会被我们直接干掉罢了。现在兄弟们已经打了一场大仗,气力不足,再者敌众我寡,我们现在赶去也没用。”
“哪……”
张杰果断的下令道:“马上回寨,全部兄弟重新整编!北平城城池坚固,田太守又善于用兵,短时间之内胡骑不可能攻下北平……我们也需要一些时间来整编。”
军令即下,两千多佣兵赶回大寨。
冀州,邺城。
曹操正在铜雀台大宴群臣,殿中满是欢声笑语。曹操有些喝多了,那个一来兴致就想写诗作赋的毛病发作,命人取过纸笔,才刚刚龙飞凤舞的写了两行,卫士赶入殿中急报道:“启禀魏公,北平郡田太守有紧急军情至!”
曹操吃了一惊,顺手就把笔扔到身后,急道:“速取来孤看!”当初曹操想把颇有才干的田畴留在身边为官,可是田畴执意不从只想回乡,曹操便索性把北方关口的北平交给田畴。有田畴在,曹操也放心。可是现在田畴送来紧急军情,曹操的头一个反应就是北方出了大事。
急信送上,曹操展开细看。看过之后曹操大怒,猛的一拍桌几:“岂有此理!乌桓、鲜卑居然暗中勾结,集结大军犯吾疆界攻打北平!且竟有数万之众!”
歌舞早已退下,殿中的文臣武将听到曹操的喝骂之后立刻议论起来。曹操的三子曹彰离席向曹操请命道:“父亲勿忧!孩儿愿领兵前往北地平叛!”
曹操看看曹彰,微微点头道:“子文请命,为父准战!与汝三万人马,准备妥当便即启程赶赴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