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从心态方面来想,一个穿越者有如一个身在异乡孤独无比的人,突然一下遇上同属穿越的“老乡”,除非他野心极大、城府极深,心中早就抱定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不然肯定会露出什么马脚。张仁考较张风的问题很多,张风虽然常常感到惊愕,回答也都答非所问,但在惊愕中流露出来的莫明其妙却不像是装出来的。
一大堆的问题过后张仁也无可奈何了,不管怎么问怎么探,张风都不像是穿越者。实在是没办法之下,张仁干脆问道:“风儿,这些书你看得懂吗?想你蔡姨母胸中所学犹在为父之上,她都不能看懂多少的,你为什么会领悟得到?”
张风呐呐道:“孩儿原本也看不懂的,只是在这几日父亲陪伴在身边时,孩儿忽然一下就觉得能明白书中所言何意。”
“嗯?”
张仁又楞了一下,思索片刻后问道:“风儿,你是不是数月前染病时发生了什么怪事?”
张风的小脸神色一黯,点头应道:“父亲请恕孩儿直言,我于病中沉睡之时,似乎看到了一些我本不可能看到的事……”
张仁心里一紧,急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张风低下了头,声音也显得有些颤抖:“我看到父亲与娘亲、蔡姨母、兰姨母同坐一车,狂奔于荒野之中,之后娘亲身体不适,父亲不得不停下车马让娘亲暂歇。之后……娘亲为父亲挡下一箭……”
张风的声音越来越小,张仁却惊得呆在当场。
“这……这不是当初我从曹营出逃时的事吗?我有刻意交待过家人,不对孩子们说出这些事的,蔡琰、婉儿,还有已经故去的小兰,反正是当时知情的几个人都绝不会和风儿说的,那风儿又是如何得知?他说是在生病沉睡的时候看到的场面,难道说……”
张风的话让张仁惊愕不已,傻楞楞的站在那里半晌。张风费了好大的劲,这才把张仁给唤回神来。张仁定了定神,看看眼前的张风,伸手过去摸了摸张风的小脑袋,语重心长的问道:“风儿,你没有欺骗父亲吗?你方才说的那些,真的是你在睡梦中看到的吗?”
张风呐呐道:“孩儿不敢欺瞒父亲,这些的确是孩儿在梦中所见……而且已经不止一次了。父亲,孩儿每每想起这个梦境都会有些后怕,担心……”
张仁按住张风的嘴道:“孩子,这些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你现在还小,有些事等你长大一些为父会告诉你的,我现在只想让你有一个快快乐乐的童年……”
张仁因为是在惊愕中还没完全回过劲来,没有想过能用梦中之事都是假的来搪塞一下,这一句话明显的说漏了嘴。张风闻言小脸上立刻就写满了惊恐:“听、听父亲的语气,孩儿在梦中所见之事,全、全是真的!?”
张仁正在缩回来的手停在了半空。张风这孩子真的太聪明了,竟然能够从张仁无心的一句话中听出些什么来,看来一些想瞒的事也瞒不住了。沉思了一会儿,张仁带着张风来到院中,举头去望天空中的明月,轻叹着问道:“风儿,你在梦中除了这些还看到了什么?如实的告诉我。”
张风想了很久,轻轻的摇了摇头道:“除了这些之外,别的就没什么了。只是父亲,孩儿原本有些不明白父亲平时为什么不能多在家中陪陪娘亲和孩儿,经常在外奔波劳累……孩儿该死,都曾因此有些怨恨过父亲。可是自一病之后,孩儿忽然明白父亲这样就是为了能让娘亲与孩儿过得好一些,或许就是为了不让孩儿梦中的事发生,同时也让其他许多人能过得好一些……眼见着父亲头上银丝渐多,孩儿知道父亲是劳累太过,可是孩儿又帮不上什么忙。”
张仁道:“所以你就开始拼命的参读我留在家中的文献,希望能学到一些有用的东西,也好将来长大成人来帮我?”
张风点了点头:“是的。可是父亲所写的事物大多深奥难懂,孩儿虽能记下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蔡姨娘又明告孩儿她也搞不懂很多记载是作何解释,可能只有父亲自己才知道而已。本来孩儿是打算在父亲有闲暇之时向父亲请教的,可是不知为何,自父亲回到夷州的那一日起,孩儿忽然发觉很多原本不得其解的事物竟然能领悟过来,因此就没有去叨唠过父亲的清休。”
张仁心中一动,问道:“真的吗?”
“不敢欺瞒父亲。父亲如若不信,可以寻些题目来考较孩儿。”
于是父子俩又回到书房,也不用挑什么书本,桌上那本就是现成的。张仁就挑了些题目出来,如万有引力、机械联动基础理论这些汉代不可能有的物理理论,张风果然是对答如流。甚至还有一些张仁仅仅也是一知半解,空留了个名词在那里的事物,张风也能大致的说个一二出来,居然还与张仁自己所知的片面极为相近!再多的话张风就答不上来了。考较了许久,张仁缓缓的放下书本,心里面的感觉怪怪的:“这孩子怎么像是复制拷贝了我的一部份知识啊?如果说风儿确实不是穿越者的话,那么……”
张仁想起了一个词,一个经常在电影电视与玄幻小说中出现的词——记忆传承。至于转生就免了,张仁这不还活得好好的吗?
正发着呆,面前的张风闭目仰头,自言自语道:“记忆传承?父亲,这记忆传承是什么意思啊?”
啪——
张仁手中的书本掉在地上,继而瞪大了双眼向张风问道:“你、你好像知道为父在想什么!?”
张风微微点头:“若是孩儿闭目静思、胸无杂念,又和父亲站得极近的时候,孩儿心中似乎是能听到父亲心中在说些什么。”
“我靠!心电感应都出来了!”
“我靠!心电感应都出来了!”——这句是张风下意识的说出来的。
张仁的大脑一片空白,人也变得晕晕乎乎的,就差没晕倒过去。
“搞、搞什么啊?这就是我的宝贝儿子!?”
摇晃了几下就到摔倒,张风赶紧上前扶住急问道:“父亲你没事吧?”
张仁摆了几下手道:“没、没事,为父就是有些累了……风儿,这些事你我父子知晓便足矣,万万不可再说旁人知道,不然只怕会引来些灾祸,你一定要用心记下!”
张风用力点头,张仁人还晕乎着,伸手拍拍张风的肩膀就转身出了书房。走到院中夜风一吹,张仁的头脑稍稍清醒了那么一点点,冲着天空一伸中指心中暗骂道:“靠你个老天爷!还真是越玩越过火是怎么的?这种灵异事件你也安排到我身上来!你说你安排就安排吧,为什么不让风儿干脆能够预知过去与未来?要不给他周星星式的特异功能也不错啊!搞什么记忆传承与心电感应嘛!?”
张仁咒骂完老天爷,想起天很晚了,就吩咐书房里的张风早点去休息。他这里正准备离开去找蔡琰,张风在背后追问道:“父亲,孩儿还有一事请教。孩儿偶然在父亲写下的文献中看到‘69式’一词,但是其余的就什么都没有……”
扑通——
被石子绊倒的张仁在狼狈中爬起身来,回头冲着张风吼道:“我什么时候写过这个?”
张风可能是被张仁这一吼给吓了一跳,呐呐道:“真的是父亲写的,父亲不记得了吗?要不孩儿马上去翻找出来……”
“不、不用了!”
张仁急忙伸手制止,尴尬不已的道:“这个、这个等你满了十八岁以后,为父再向你解释。”
接下来张仁几乎就是逃离书房的范围,留下张风茫然的在那里搔头:“父亲怎么这样啊?算了,父亲不让我知道的事就有他的道理,其余的父亲没制止过。趁着父亲还在夷州,我多看会儿书,说不定又能忽然一下明白过来。”
天上月圆,人间月半。
夷州城的中秋节月夜灯会已经不能再用热闹这个词来形容了。试想一下,夷州的主体居民都是从战乱的中原迁移来的,到夷州之后不但可以不用再受战乱之苦,还过上了安定富足的日子,逢年过节又有这么好的节庆,玩得几近疯狂的人大有人在。比如某只蝙蝠,如愿的邀到了某女同逛夜市,还在灯谜区大显身手,让某女暗自仰慕起蝙蝠的才华来。
中秋的疯狂过后,很快夷州又回复到了往日的情况。八月二十,张逊回吴的船队离开码头,张仁亲自送别,至于香香则依就留在了夷州,与赵雨同住一处,只是这样的话就有些苦了郭弈……
夷州府衙在节后恢复了正常的运作,此刻张仁就在衙里听取着各方面的汇报并询问各人的意见作出一定的政略变动。就这样一直忙到黄昏时分,众人一一离去,张仁仰坐在席上揉眼按头,他真的是有些累坏了。
“义兄,喝口茶吧。”
司管夷州主要财政的甄宓甄别驾微笑着把一杯香茶放到张仁的案头,张仁道了声谢便一口气喝下去半杯。喝完茶张仁甩了甩有些晕的头,向甄宓问道:“义妹不早些回去,多半是有什么要事要和我商量吧?”
甄宓点点头,在张仁的旁边跪坐下来正色道:“义兄,这几日我与府库各官员计点了一下……我们可能要加印一批纸币了。”
张仁楞住:“这、这么快就要加印了?上次我们印发纸币只是在九个月之前的。”
甄宓取过帐本报了一大串数值出来后解释道:“府库中的金银、粮帛储备渐丰,而夷、泉两州这一年来定居的人口也远远超出我们的预算,我们以前发行的纸币、钢币已经有些跟不上了。特别是在这次的中秋节庆,民间因为货币不够而不得不以物易物的事很多。按义兄先前交待的把钱币尽可能恒定在一个指数上的意思,不加印一批纸币补充夷、泉两州所需只怕不行。”
张仁沉吟道:“这到是。夷州的发展本来就很快,现在又加上了个泉州……大概要加印多少你算过没有?”
甄宓把帐本递给张仁:“已经算出来了,请义兄过目。”
张仁扫了一眼,点了点头问道:“大家都走了吧?”
“都已经各自回府,其余的侍卫兵卒现在都在院外。”
张仁站起身,在怀中摸索了一下道:“那好,我们这就去取钢板。”
二人闪入屏后,确定周围无人后张仁按动机关,墙上的一道暗门无声打开,待张仁与甄宓进入暗道之后便即恢复原样,旁人是根本就看不出来的。张仁对这方面的事一直都非常小心,印制夷州纸币的主体钢板便秘藏在暗道下的密室里,而这条秘道也只有张仁与甄宓两个人知道而已。当然,为了保守这个秘道的秘密,张仁又不愿杀人,因此费了不少的周章,有些地方甚至还是自己亲自动的手。现在就算把那些参与过秘道修建的工匠叫过来,他们还会以为是府衙中的……排污通道!
七拐八折,张仁与甄宓来到了存放钢板的秘室门前,各自取出一把钥匙插入锁眼打开暗门进到室中。就着长明灯的灯光,二人再打开铁箱,箱中浸泡在豆油中的几块钢板便是他们要取用的东西了。
张仁捋起袖子,把油中的钢板小心翼翼的取出来放到室中的木制推车上,一边取他还一边打趣道:“行了,我这身衣服回去又得让佣人多洗几次才能穿了。”油迹不是那么好洗滴!
甄宓笑了笑,身着无袖装的她无须挽袖,但是力小捞不动钢板,只能帮着张仁把放到推车上的钢板码正。这印刷钢板的数量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张仁捞得一身是汗才勉强捞完。看看满是豆油的双手,摇头笑道:“瞧我这记性,又不记得带擦手布进来……哎,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