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婉轻轻地将瓷碗放好,从衣袖中掏出火折吹出一点黄色的烛光,将烛台点燃。整个厨房有了光亮,虽然不是很亮,却也能看清房间里的摆设。整个厨房没有了白日里的热闹喧杂,多了几分深夜该有的寂静。静的,仿佛也带动了人的心也静了起来。
素婉蹲下身子,将一旁劈好的柴火塞进灶口里,用火折点燃起。火焰慢慢的变大,锅也渐渐地有了温热。素婉起身将碗中的白粥倒在小锅里,盖上盖子,拨动着柴火,控制着火候,慢慢地温热米粥。
望着灶口里跳跃的火焰,素婉渐渐模糊了视线,手握着一根木柴,在地上胡乱地画着圈。一笔一划,有形无神。
“少奶奶的那些慷慨激昂的话还是留给说给叶少爷听。说不定,叶少爷还能对您另眼相待几分。”
白日里,金云的话还在耳畔,一句一句,一字一字,听来倒也讽刺。素婉唇角微撤,面露苦涩。
一年……
一年后布庄的生意应该会好了吧。
她也就真的该离开了吧……
夜,深沉落寞,偶有几声虫鸣打破一下寂静的无声。一个身穿黑色衣服的男人飞快地从墙头翻过,绕过长廊,摸到了厨房。
望着亮着火光的房间,黑衣人快速地躲在窗户下,透过纸窗往里望去。只见宽大的厨房里,只蹲坐着一个女人。黑衣人眼神一暗,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穿过纸窗,用嘴吹着。很快,从竹筒里弥漫出一股子的白烟,袅袅的白烟在房间里蔓延。
素婉回来时,天已经蒙蒙地暗了下来。素婉站在房门外,望着房里淡淡的灯光,眉眼微垂,调整了几分的呼吸。她实在不知,和景生该以何种方式去相处。
离的太近,她怕他嫌厌;离得太远,她的心又生疼。
素婉靠在门边,不断地调整呼吸。有没有人能告诉她,和一个她欢喜的而不欢喜她的男子该如何去相处?
叶景生躺在软榻上,望着纸窗上摇晃的身影,心中已是了然。
素婉,到底还是我拘谨了你。连你现在回房间,都如此的小心翼翼。叶景生眼眸微垂,掩盖了一闪而过的落寞,耳边只听轻轻地推门声,和轻极了的脚步声。
“景生。”素婉站在桌旁,望着软榻上的少年,轻轻地唤道。
叶景生抬起双眸,在灯光下看向圆桌旁的少女,不言语,只是将目光转移到圆桌上摆放的青瓷水壶上。素婉微楞,顺着叶景生的视线望向桌上的茶壶。认为他要喝水,便倾身拎起茶壶,拿起一个青瓷茶杯,缓缓地倒着。
“明日爹回来,我便向他提我们和离之事。”
只有倒水声的房间里突然响起叶景生低沉的嗓音,素婉手一抖,水渍撒了出来,浸湿了绣着百花的桌布。叶景生只是看着撒出来的水渍,默默地不再言语。
素婉心下一紧,似有双大手紧紧地勒住她,让她呼吸急促,快速地放下手中的茶壶,闭眼调整了几次才有些许的好转。该来的不是总会来的吗。
严素婉,你得坚强!不能再羁绊景生的脚步。
许久,素婉才应了一声好。像是下了许多大的决心,又像是断了心中缠绵的眷恋,总归是听到了‘嘎嘣’一声清脆的声音,不知是什么断了或碎了。
素婉端起茶杯,手指有些许的发抖,想要努力控制,却抖的越发的厉害。“景生,喝茶。”
这几字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额头上冒着细细的汗渍,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眸却只敢低低地微垂着。
叶景生长指接过茶杯,指尖不经意轻触了一下素婉的皮肤,却见素婉快速地缩回了手。叶景生微楞,眼眸微抬,便见素婉脖底一条细细的红绳。
这个绳子他记得,是今日叶大哥给她的玉佩上的物饰。叶景生望着素婉低垂的眉眼,眼底闪过一丝说不清的情绪。像她这样的女孩,应该配一个像叶大哥那样成熟稳重的男子。
“景生,若没什么事,那素婉便去睡了。”素婉低着头,手指绞动着衣角,刚刚洗过换上的新衣,又绞皱了几分。
“嗯。”叶景生只是轻轻地一应,指肚慢慢地在摩擦着杯口,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掩住了他的双眸,看不出里面的情绪。
素婉微点了头,便慢慢地挪动小脚,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夜,慢慢地深入,本该是一个好梦时,可不知是谁在牵动谁的思绪,造出了无眠人。
清晨,伴着几声的鸡鸣,天蒙蒙地发亮,娇小的人儿轻悄悄地走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叶景生睁开双眸,只是静静地仰面望着房梁,耳边还残留着几丝房门合起声。每日,她都是这般早的便离开了。
叶景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对这个小妻子上了心,开始因为她而辗转到天明。许是内心的愧疚感罢了。叶景生闭上眼睛,自我调整着。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轻扣,传来少女甜甜的嗓音:“少爷,您起了没?”
叶景生眉头微皱,听出了是昨日丫鬟阿喜的声音。深吸一口气后,一个跃身下了软榻,走到屏风后,换了一套衣服,又随意地洗了洗,这才坐在凳子上,说了声:“进。”
阿喜推开房门,看着坐在木凳上的叶景生,眉眼带笑,端着手中的木盘放在桌上,将里面的饭菜一一摆好。
叶景生瞄了一眼,眉头一皱,原先的粥和菜变成了一个个模样精巧的糕点。“这不是少奶奶做的。”叶景生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他吃了几日素婉做的饭菜,不似这般的味道。
阿喜许也是没有想到叶景生会这么快就猜到,有几丝的愣神,不过还是点头应道:“少奶奶清晨走的匆忙,便让阿喜准备了这饭菜给少爷送来。”
阿喜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地观察叶景生的表情。其实少奶奶是做了饭菜的,只不过她不想端来。
自幼阿娘便和她说过,一个女人想要牢牢地抓住一个男人的心,便先抓住他的胃。少奶奶每日清晨便去往布庄,这么好的机会她又怎么能错过呢。
“走的匆忙。”叶景生眉目低垂,用筷子夹起一个形状类似兔子的糕点,放入口中,味香甜,却味如嚼蜡。叶景生放下筷子,“少奶奶每日去布庄甚是辛苦,以后的饭菜便交于你。”
“是,少爷。”阿喜听的甚是欢喜,少爷将做饭交给了她,说明她做的糕点符合少爷的口味。
叶景生却眼底深沉,伸手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素婉,你现在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去找叶仁甫了吗。
布庄,叶仁甫刚走出店门,便见慢慢踱步而来的素婉,看精神头,像是不太开心。
“少奶奶。”叶仁甫绕过门前的马车走到素婉的面前,温和地喊道。
素婉一愣,愕然抬头,顿了一下,才回应过来,点头应道:“叶大哥。”
叶仁甫望着面色苍白的素婉,眉头微微一蹙,“少奶奶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找大夫来瞧瞧?”
素婉摇摇头,勉强打起一抹笑容:“我没事,多谢叶大哥关心。”说着,便越过叶仁甫往店里走去。
叶仁甫微楞一秒,转身望着少女慢慢踱步的身影,下一秒便说道:“少奶奶可有兴趣去花田?”
素婉脚步一顿,转过身,不解地看向叶仁甫,“花田?”
叶仁甫微微一笑,走近了几分,“是,在镇东头的山坡上,有一块花田,是布庄染料的主要来源。不知少奶奶可有兴趣一去?”
素婉愣了愣,她倒是想起来,昨日听店中的绣娘说过。说那花田里种着百花,各式各样的花儿都有,一到这个时节,百花开遍,甚是美丽。
“如此便有劳叶大哥了。”素婉微点下头,表示应允。不过为了避嫌,素婉坐着马车,而叶仁甫换骑了一匹马。一向温润的少年,在马背上倒也是英姿勃发。
因为布庄在南边,而坡地在东面,所以绕了半圈的河镇,才到了坡地下。叶仁甫翻身下马,便见帘子挑起,素婉缓缓下了马车。
“少奶奶,我们从这里上去,便能到了那花田。”叶仁甫指了指坡地上的石阶,望向素婉说道。
素婉顺着叶仁甫的手指望去,点了点头,再打量一下四周,青山绿水,好一个风景靓丽的地方。
在叶仁甫的带领下,素婉慢慢地走上了山坡,也得知了,这花田的由来。原来,这快地原是一块荒地,可叶家老太爷一眼便相中,千金买了下来,种上了百十来种的花。
每到花儿盛开的季节,便会提取花儿自身的色彩加到锦缎上,纯自然的花彩让锦缎的色彩大大的提高了不少,也夹带着花儿自身的香味,这也是叶家锦缎为何经久不褪色的缘故。
不知走了多久,穿过零零碎碎的枝丫,终于到了坡地最平整的地方。一眼望去,五颜六色的花枝在风中摇晃,数十位花农在花田里弯腰采摘着开的刚刚好的花朵。
不知是谁率先发觉,数十位花农起身,朝着叶仁甫和素婉都纷纷地问好。叶仁甫倒是早已熟络,每年这个时节他都要来一趟,早已和这帮花农熟悉了。只是素婉头次来,还有些不适应,只是默默地笑着,对着花农们点头示好。
走在小道上的素婉,双手微微张开,抚摸着两旁娇嫩的花朵,娇柔的触觉一点一点融化她的心。
她多想,就这样,闭着眼,迎着风,抚摸着花朵,一直走下去。如此,就不会有哪些令人伤心心痛的情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