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決,你——”
皇帝叹了口气,司徒怀決这孩子,打小脾气就拧。
他隐约记得那一年,他才七八岁,听说边关被攻破,百姓流离失所,立马来到自己跟前请缨,说是要带兵打仗。
猜那么大点儿的孩子,还没战枪高呢,就想着拿兵器上战场杀敌。
司徒轻柁当时因为前朝的战事忙的焦头烂额,但是听到三儿子的话,他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难得的心中生出慈爱知之情,他摸了摸儿子的脑袋,问他:“你为什么要上战场?”
“父皇,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小小的孩子,才刚学会这一句,就灵活的用了出来。
后来他派人去查,才知道今天夫子教的《国策论》里面,就有这一句。
堂堂一国之君,眼神中竟然透出了点点慈爱。
“可是军队里不要你这么高的小孩子呀,你现在,连马都上不去吧,不是给旁的将士们徒增负担吗?”
皇帝本来就不会同意他去,他可是柔贵妃的眼珠子。
“父皇,儿臣早就能上马了!”
司徒怀決心知父皇不信,急得不行,非要拉着他上马场,亲自给他表演。
皇帝看了高头大马上的小萝卜丁,忍不住失笑出声。
身边就是教授皇子们武艺的师傅,每个皇子一位。
“怎么样,朕的儿子在武艺上可有天赋?”
师傅都没怎么思考,直接就道:“三皇子殿下天生就是练武的,旁人十天半个月都学不会的技法,殿下一天就能学会.”
听着师傅的话,司徒轻柁与有荣焉的勾唇,司徒怀決满头是汗的从战马上袭来,朝皇司徒轻柁过来。
“父皇,您看儿臣能上战场了吗?”
看着儿子亮闪闪的充满胜负欲的大眼睛,司徒轻柁笑的不行。
“皇儿,父皇答应你,只是你要好生跟师傅学习武艺,等你长得比马还高了,父皇就让你上战场,如何?”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哈哈哈。”
过去的记忆历历在目,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儿子。
皇帝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
而文清浅在听到司徒怀決的话之后面孔霎时一白。
司徒怀決,这是拒婚?
不仅是文清浅,文弘之听完之后,脸色也是一黑。
武德候一直在观察文弘之的脸色,见他黑脸,心中高兴。
再看看自己的女儿跟二皇子琴瑟和鸣,你侬我侬的,他高兴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老三,你,哎。”皇帝实在是说不出来话。
只是看着司徒怀決,一脸的无可奈何。
“你起来吧,既然你心意已决,朕也不强求。”
然后他就站起来,借口自己不胜酒力,就离开了宴席。
经过司徒怀決身边的时候,还把他搀扶起来,并在他肩膀上拍了亮两下,好似是勉力。
然后皇上就走了。
而在皇帝离开之后,文弘之的脸更黑了。
司徒轻柁的目光在文弘之面上扫过,右边嘴角向上挑起。
文弘之,自作自受的感觉,不错吧。
没错,皇上就是故意的。
文弘之最近的小动作不停,是该敲打敲打了,再加上他还敢跟穆赤勾结在一起,就更让皇帝心中火大。
他经过文弘之的时候,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
然后才离开。
文弘之心脏暴跳,那一声冷哼直直闯进了他心坎儿里。
刚才陛下是什么意思?
敲打自己吗?
文弘之捂着胸口坐下,至于自家苍白着一张脸,被众人随意打量的大女儿,他也无力去管。
皇帝离开之后,协调宴会动态的就变成了皇后。
不过皇后在这种场面,一般都是高高挂起,并不会掺和进臣子们的氛围当中。
尤其是今天来参加宴会的,多数都是一些武将,一个个五大三粗的,皇后看着就倒进胃口,就更不愿意跟他们多说话了。
于是乎,宴会上衣服非常和乐,沐婉淑偶尔才会与贵妇人说上两句,有一搭没一搭的,很快就没了话音儿。
而皇帝走出去之后,苏德喜跟在皇帝身边多年,一眼就看出来皇上今天性情不错,就算刚才被三皇子噎了两下,可现在三皇子在皇帝心中就是掌中宝。
那可是制胜的法宝,皇帝现在爱惜着呢。
于是一路上,苏德喜咄咄不休,将三皇子夸得地上有天上无的。
当然了,这话头还是司徒轻柁起的,他忽然问起苏德喜对三皇子的影响,苏德喜当然是好话不要命的砸。
眼见着皇帝被他哄得眉开眼笑,苏德喜提着的心也放下了。
“英俊帅气,胸怀抱负、颇有皇上当年的风范”,他夸得起劲儿,司徒轻柁话音一转,问道:“苏德喜,你觉得现在谁更有能力当太子?”
苏德喜嘴巴保持张开的动作,眼睛咕噜咕噜转。
这哪是他一个小太监能置喙的,因为站在皇帝的背后,苏德喜的脸肆无忌惮的皱成一团。
“皇上——”
他声音都哆嗦了,听着跟快要吓哭了似的。
“苏德喜,你也跟在朕身边多年了,也是朕信任的老人儿,心里就一点儿想法都没有?”
苏德喜嗫嚅着嘴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陛下,这——”
“行了,朕还不知道你的那些花花心思,朕恕你无罪,你大可以畅所欲言。”
“皇上,奴才觉得,诸位皇子各有千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处,老奴眼拙,着实不知道谁更合适。”
苏德喜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不摊牌。
要知道,皇帝多疑的毛病可是在年轻的时候就有的,当时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跟在他身边伺候的贴身太监就经常换人,当时苏德喜还不明白,等到他知晓了这一切的时候,他已经被调到司徒轻柁的身边,做他的贴身太监。
而后,他才知晓,司徒轻柁的前两任贴身太监,都因为多嘴被拉到尚吏局了,知晓之后,他浑身哆嗦了两下,打从那天开始,他就开始装聋子,装瞎子,也正因为他识时务,才没被皇上赐死,还得以在这宫中如此风光。
苏德喜咽了口唾沫,他垂着头等候宣判。
他知道自己的答案过于敷衍,若是皇上生气的话,也定夺将他拉出去杖责,并不会伤筋动骨,但是若是他真的说了自己属意谁,怕是等待他的就是掉脑袋了。
在这种时候,他还是拎得清的。
皇帝一听,眉头一皱,一个奴才都敢敷衍自己?
虽然这奴才应伺候自己几十年,那也是奴才,可以随意打杀的奴才。
皇帝正要发怒,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假山后面,一个宫女打扮的姑娘忽然走出来。
这里是个死角,从那姑娘的角度,根本看不见这处。
但皇帝比较高,一眼就能看到那宫女还提着篮子,里面还装着御花园内的花,看来是奉主子的命令来采花的。
皇帝本来不以为意,但是很快,他的眼睛盯在那女子身上,怎么也移不开。
这女子的相貌。
头发是卷曲的,还是黄色的,肤色极白,白的毫无瑕疵,鼻梁高挑,眼窝深邃,就连眼珠儿都是瓦蓝的。
这是个异邦人。
司徒轻柁第一时间确定。
这个女子跟大陵朝的所哟姑娘长得都不一样,不仅是容貌,就连她的个头,在这整个宫廷当中,都出类拔萃。
苏德喜见皇上呆站着,望着一处,他大着胆子微微抬起头,就见那边的姑娘完全没注意到这里,而那张脸,莫名的熟悉。
天!
苏德喜在心中惊呼,这姑娘竟然跟那位长得如此相像!
苏德喜的心脏都要蹦出来了,比刚才皇上问他哪个皇子更适合皇位还要紧张。
皇上他不会对这宫女有想打了。
苏德喜猜的没错,皇帝拔腿就朝那女子走去。
听见脚步声,那外邦女子转过头,看见身后明黄色的銮驾,她慌忙跪下,手中的篮子也歪了,里面的花朵撒了一地。
她来不及搀扶就连声高喊:“奴婢惊扰圣驾,还请圣上恕罪。”
因为行的是奴仆的李姐,她的前身几乎贴在地上,后腰连至后臀,都微微撅着,两条腿并得很紧。
因为心中惊恐,她身体哆嗦着,却更像被风雨浇灌的东倒西歪的花瓣儿。
从司徒轻柁的角度,能轻易的就把这女子的身段儿一览无余。
司徒轻柁的眼睛闪了闪。
苏德喜一见皇帝这眼神,心中百转千回,皇帝的意思他隐隐明白。
于是他赶紧问道:“你是何人,在这御花园作甚?”
皇上当然不能自降身份来质问一个小小宫女,这等粗活,还得他来。
那宫女骤然一听到问话,顿时战战兢兢的回答道:“奴婢是延禧宫的宫女,名为赤蝶。”
“可是刚入宫不久?”苏德喜接着追问一句,这宫女长成这样,如果在宫里呆久了,他不可能没见过。
“回皇上的话,正是。”
“你在延禧宫当差?”他不记得延禧宫有什么妃嫔了。
“皇上,延禧宫还有个嘉贵人。”苏德喜小声提醒道。
皇上翻遍了自己,也没找到这个人,便抛在脑后。
“苏德喜,将这宫女调来太和殿,伺候朕。”
皇帝看了他一眼,苏德喜秒懂。
看着皇上大步离去的背影,苏德喜赶紧道:‘没听见吗?还不赶紧跟上。’
那赤蝶慌忙从地上站起来,一张充满异域风情的脸此刻却是惊慌的。
“苏公公,奴婢,奴婢还要给娘娘送花的,这花。”
“皇上都叫你过去了,还送什么花,还不赶紧的,小命不想要了?”
苏德喜开始威胁。
那赤蝶慌不迭更跟上圣上的銮驾。
至于刚才还被赤蝶跨在手上的篮子,则被苏德喜无情的踩过去。
至于那个不受宠跟隐形人一样的贵人,苏德喜只是找了个人过去通知一声。
赤蝶的名字还记载内务府的宫女名册上,苏德喜也懒得让人去调改,反正不出意外的话,这个赤蝶马上就成了娘娘了,身份自然用不着他多管闲事。
只是不知道这位赤蝶姑娘,能招的皇上多久的垂怜呢?
没有雄厚的家属做依傍,她能长成为瑞贵妃那样掌控绝对地位的主子吗?
苏德喜请哼着跟过去。
赤蝶跟上司徒轻柁的步子,皇上背后的几个太监自觉的给她让出一条路。
“姑娘,快过去吧。”
眼尖的小太监小声道。
赤蝶揪着自己的衣角,就跟在司徒轻柁的身后,她不知道,她奉为天神的圣上,嘴角勾起的弧度透着一一丝丝不怀好意。
在太和殿门口,她呆住了。虽然她没来过这里,但是她知道,刚刚进宫的时候,教管嬷嬷也说过,这里是宫中的禁区,乃是皇上的寝殿,就连皇后跟后宫妃子们,都能在这里留宿的。
盯着牌匾上那金闪闪的三个大字“太和殿”,赤蝶始终迈步过去那一步。
而司徒轻柁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身,正眼神灼灼的盯着她。
赤蝶的眸子闪过惊慌,下意识就要跪下,
却被一阵大力拖拽了进去。
这一整个晚上,她再也没从太和殿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