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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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的嗓音里透着明显的不耐,周氏闻听片刻,已是知道了这人的身份,又听那人过了一会子,声量故意压低了说道,“娘,切要记得,不管怎样,千万别在旁人面前露出一点端倪来,尤其是不能让爹他老人家知道我们原本的打算。一切稍安勿躁,待我到城里打听清楚了再说。若当真事实这般,咱们再从长计议。”
话落,也不等老太太回应,就听到一阵马蹄声远去的动静,接着戚氏就推了门进来,周氏听着声响,也并未曾刻意的躲开了去。
“哎呀,天啊,你咋站在这里了?”老太太戚氏似是被吓了一大跳,惊叫的出声道,幸亏当时天色尚早,杨家的其余旁人都在梦里会着周公,不曾被吵醒了。
老太太似是也想到了这点,很快捂了嘴,咽下心里的惊跳,紧接着心绪转了几个来回,想着方才自己跟大儿子在门外盘旋了一阵的那一幕,也不知被这老四家的听去了多少,立时面容里生出了几丝紧张的,问道,“你啥时候站在这里的?这大清早的,不好好在屋里困觉,跑到这大门口干啥呢?”
“媳妇每天这个时辰都要起早做早饭,厨房里的柴禾没了,想到外面的柴堆子上,拖两捆回去生火。”周氏仿佛一点都没注意到老太太面上的紧张和戒备之色,也没在意戚氏言语之间的那几分咄咄逼人的虚张声势,只面色平静的回答了道。
又语气平常的看着老太太问了声,“娘,这大清早的,咋从外头进来了?”
戚氏一脸的风霜尘土,显是刚赶了一段长时间的路途,但此时听周氏这般问道,却是睁着眼睛扯了个谎话,“我这突然胸口发闷,在屋里待不住,就出来走走散散心——”
周氏听罢只淡淡的‘哦——’了一声,却是没有当场揭破了她话音里吞吞吐吐的支支吾吾。
只此时,回忆起当时老太太眉眼之间,掩都掩不住的那份疲惫之色,心里不觉生出几分嘲讽来,果真是拿他们一屋子的人当傻子哄呢,不禁想起这十数载,老太太又有多少回这样随便拿话糊弄着他们的。
从景哥儿的病症开始,也就起初的时候,老太太正经给请过两回郎中,后来,回回景哥儿发起病来,戚氏也只肯随意打发几个铜子的,要不就是胡乱从外头寻个不花银子的偏方回来,想到这,周氏也不禁忽然了悟,怪不得自己儿子,那病这好些年都不见好的。
周氏自问这些年不说旁的供给,就说每年在绣活上的收入,没有个四五十两,也得有二三十两的入账的,她从前都是分文不藏的,悉数交给了戚氏,可现在回头想想,那些银钱的着落究竟又有几个,花用在他们一屋子人的身上了呢?
可笑,她这些年都没仔细深究过,说到底,还不是被老太太拿话糊弄住了,一直觉得整个老杨家,也只自家儿子是个长年离不开药罐子的,理所当然就是花销最大的,却没想,那些个偏方又真的花了他们几个银子的。
现在想想,她这些年贴补给家里的补给,十有八九肯定是被老太太背地里贴到大房那一家子身上去了,不然为何他们大房就能在镇上安家买了大宅,用着下人丫鬟的?
这世间,本就许多事情都经不起细究的,更何况,老太太本来就做的明显,只不过他们平日里蒙住了心眼,长久以来被蒙骗住了而已。
再拿这回的亲事来说,老太太能够那么狠心的将青儿推出去,归根究底,不还是为了大房那一家子吗?
直至此刻,周氏突然才醒悟,原来戚氏对她大儿子的偏心,已是到了这种地步了,偏到可以完全不顾旁的血亲儿子孙女的前程死活?
蓦地,周氏心里发了一阵冷寒。
“他娘,你确定咱娘已经没事了?那早饭的时候,怎么没见她出来上桌啊?”
再对上自家这傻男人,言语间脱不去对他那偏心偏得没了边的亲娘的关切心意,周氏莫名的,为他觉得不值,同时,心底也不自觉得的生出了几分火气,“谁晓得她是为啥不出来?我说了没事就是没事了,她都能大晚上的,跑去镇上给你那好大哥送信,还能有啥事啊!也就你这个傻子,牵肠挂肚的挂念着她的身子,而人家可有多少,把你真放在心上多大的位置?”
成亲十几年了,周氏这是头一回对自家男人发了火,也是第一次做出这般提高了嗓门的,近乎咆哮着的样子,不光杨冬根被吓愣住了,杨景兄妹俩也皆被唬了一跳。
但却也从她的言语里,听出了些新鲜的信息来,戚氏大晚上的跑去城里了,怪不得昨儿个夜里,杨青迷糊间听到外面的那阵响动哩,原来竟是老太太偷瞒着众人开溜了?
可,那么大半夜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有那顺风车可搭,她又是怎样跑去镇上的?疑问在脑子里打了几个转,杨青惊异的想着,难不成,她是靠着一双腿走过去的吗?
那,这也忒难以相信了吧,如此远的路程,老太太可真是够毅力够勇气的,那么大深夜的,到处都黑灯瞎火的。
看来,这回的情况果真紧急,老太太是真的坐不住了,这才着急忙慌的,顾不上时辰的去求对策和商量了?
也是,若她没有记错,那送来的婚书上可是写了三月二十一行婚礼的,今儿个已经三月十六了,离着嫁娶之日已是没有几天了,还不知大房那边有没有得到消息,老太太可不得急火火的去送信咋行?
想到这,杨青也不由自主的想着,若这亲事的女方没变人选,换成是她,戚氏还会这般着急上火吗?
答案自是无需思考的,自然是否定的,由此,再看着此时脸上火气未消的周氏,她已是心里有了几分理解,明白她娘这一肚子的火气是因何引起的,但还是上前去拉了周氏的手,柔声劝慰着,“娘,你这是咋了?有啥事不能好好说的,爹又没做错什么?他也是被蒙在骨子里的,啥事都不知道啊,到底咋回事,您好好给我们说说呗。”
小闺女嫩声细语的娇语在耳边,周氏此时脑子里,却是装满了老太太这许多年来,对他们的所作所为,还有自己这一双儿女平日里,在这个家如何委屈求全的日常,心里只涌出了许多的心酸和不甘来。
统统都化成一串串泪珠子,接连不断的滚落下来,最后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