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宝玉坐上了马车,路途虽不远,但他总觉得枯燥乏味,便把小厮茗烟拉上了车,让茗烟给他讲些最近宁荣街上那些有趣的事儿。
茗烟思来想去,总是觉得今早那件怪事最有趣,便对宝二爷说:“二爷可知道夫人给你找了个伴读?”
宝玉摇头,突然双眼一亮,催促着问:“找了谁?可别又是那种只会念书的呆子。”
若是找个能一起玩闹的岂不痛快。
“不是呆子,他愿意念书都算怪事了。”茗烟回答。
“那是谁?”宝玉思索不得,一拍茗烟肩膀,“你倒是快说呀,一口气的全说完。”
茗烟滴溜溜的转着脑袋,说道:“那我说时,二爷可别恼。就是周大娘的儿子周延,二爷你说怪不怪,这小子不是最烦读书吗,曾经在街上堵秀才,说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草包,今天夫人问他去不去读书,他竟然直接答应了。”
贾宝玉最开始听到周延名字时脸色就沉了下来,听周延最烦读书时还乐了数秒,听周延愿意读书时一幅不可置信的表情。
茗烟又道:“二爷先别惊讶,后头怪事还多着呢。周延今天来的比平时都早,还是牵着一位姐姐的手来的,后来不知道说错了什么话,被姐姐拧了两次,这都不恼。”
“这还真是奇了怪了。”
想当初周延因为有人冲撞了他,直接急红了脸,把人堵在巷子口偏要找回来,按他当年那句声名远播的话:爷们,宁肯刀落头点地,也不被人踩上脸。
也正因他这容易暴怒又不服输的性子,渐渐地玩伴都疏远了他,毕竟待他身边,就像在身上绑了颗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炸毛了。
如今都被女人拧了,竟然还不吭声,怎能不被人认为是怪事。
“他这是脑袋撞墙上了?”贾宝玉疑惑着。
“二爷日后和他处着就知道了。”
主仆二人关于周延这事聊了一路,到下车时就见周延安安分分的守在车旁,丝毫没有出格的举动,僧人上前给贾宝玉引路,一行人等就进了寺院。
周延原先也进过寺院,那时候体弱多病,求神拜佛就为了给心里找个安慰,不过后世的寺庙可不像眼前的这样古朴幽静,佛祖菩萨们虽然都是低眉善目,但塑的金身和烧的烟火到底是有差别的。
宝玉依个拜了菩萨,被领到后院禅房歇息时,周延跨进门,小沙弥在一旁打坐诵经,周延见菩萨盘坐莲台,一手持锡杖,一手持莲花,一幅头戴毗卢冠,身披袈裟的出家人模样,便知此处供奉的是地藏菩萨。
周延也学着模样上了一炷香火。
就听身后传来一句:施主是有缘人。
周延转身,见住持跨进门内,那模样似盈又亏,周延只觉得和癞头和尚、跛足道人长相相似,不敢失礼,便俯身作揖问:“大师有何指教。”
住持到周延跟前,将他通体打量了一番,满意的点头说道:“前几日恰巧得到一面宝镜,镜有两面,两面皆能照人,说来奇怪,刚刚贾宝玉贾公子照此镜时,老衲竟在镜子的另一面看到周施主的样貌。”
若是以往,周延自是不信这老头的说法,但重活一世,他反而信了这些怪事,便静静听住持的讲话。
“梦里警幻仙子言:此镜乃是通灵宝镜,能照人正反因果,须得有缘人才能照出名堂,老衲猜想施主正是有缘人,便想将此镜赠予施主。”住持从衣袖中取出铜镜。
这种稀奇古怪的事,周延可不想再招惹,否则哪天送了命都不知道,只好推辞道:“既是有缘人,宝二爷才是照了镜子的有缘人,小人怎敢受此恩惠。”
住持却硬是将通灵宝镜塞入周延手中,还提醒他:贾公子已经有了通灵宝玉,这通灵宝镜自该是周公子的,万事万物总归是有定数的,不会偏颇任何一人,而这有缘人还有另一层含义,经文中说:
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施主记住了。
这句话犹如钟声在耳边震响,隆隆的绕在心尖,恍惚间住持不见,只留周延手拿通灵宝镜站在殿内,在诵经声中后背渗出层层冷汗,周延脸色苍白,抬手抹去额前的虚汗,脚步虚浮的走到殿外。
殿外花禅鸟净空人心,曲径幽寂拂红尘,再远处传来小厮们玩闹的声音,周延呆坐在石头上,仰看着天色渐晚,知晓宝二爷快要启程返家了,便待在马车不远处。
不多时,宝二爷果然说笑着走出来,对上宝二爷投过来的视线,周延俯身行礼。
宝二爷一笑,却也没多说什么,绕过周延就上了马车。
马车颠簸一路,到荣国府时已是晚上了,看着贾宝玉匆匆下车,周延猜他就是等不及要见林妹妹了,其实周延也想见林黛玉,到了《红楼梦》不见林黛玉,那还有什么意思,只不过,他如今身份卑微,此事日后再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