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
腊月二十九的那天傍晚,被长辈们念叨了快十年的小妹、满妹终于带着她们的男友回家过年了。满妹的男友大家都见过,小妹的男友却没几个人见过,除了跟她一起长大的满妹和柳莎莎外,连李家明都是第一次见。
年轻人不错,斯文有礼不说,家庭条件还不错;就是相貌普通了一些,不如满妹的男友俊朗。这个无所谓,男人不靠长相吃饭。就冲着这年轻人看小妹时眼中有柔情,世事洞明的李家明就非常满意,虽然阮芷给的资料里说这年轻人颇有心机。
该嫁了,总算是要嫁了,阿公阿婆和李家明的父亲见他没意见,都长松了口气。一般人家是婚姻大事父母把关,李家明家却是由他这个兄长来把关,这也是盛名之下的应有之事。
吃完饭,长辈们‘盘问’一番后走了,小辈们除了细狗外都走了,只剩下这哥俩陪着这位‘准妹夫’在那幢泥巴小厨房里烤火、聊天。
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不累,人情练达的细狗稍稍点了几句,这位‘准妹夫’便竹筒倒豆子般不隐不瞒。他与小妹的感情是真的,但要说一点功利色彩都没有,那也是假的。
说完之后,见李家明没作声说行还是不行,忐忑的孙宏志小心道:“大哥,您是不是生气了?”
正坐在火塘前烤火的李家明笑了笑,自嘲道:“没事,我自己就自诩为真小人。”
“大哥是真名士”
有讨好的意思,也有心机的成分,知道瞒不了便一五一十地说。就如莎莎说的,现在这个社会太复杂,想要一份完全纯粹的感情几乎不可能,即使是在学校里也一样。但是,作为兄长,李家明不介意把丑话说在前头。只不过他很懂谈话的技巧,说丑话之前先说自己的过往。从与赵微那段情缘开始,到与柳莎莎重归于好结束,真真假假地掺在一起说,话里略略提了提家族信托基金会的事。
然后才是细狗来接话,若有所指道:“宏志,我们自诩为真小人不是自谦,能理解吗?”
这就是类似于女婿见丈母娘的面试!
有心理准备的孙宏志不敢附和,也知道那个信托基金会是针对他这样的外人的,却没有什么不满的念头。因为未来的舅兄说得很在理,到了他那个位置不可能不多疑,尤其是当时他未婚,又刚与赵微缘尽而散。
可让李家明没想到的是,这位第一次上门的‘准妹夫’远比他预想的更聪明,等他把想说的话隐在往事里说完,闻弦而知雅意的孙宏志坦诚道:“大哥,来这之前我已经征得小文的同意,婚前会签署财产公证协议包括婚后财产。请相信我,我肯定有功利心,但还没功利到把感情、婚姻当往上爬的踏脚石。”
聪明!
抛开感情不谈,这桩婚姻的最大受益者将是他。只要他与小妹成亲,他将瞬间成为上流社会人士,与小妹的嫁妆比起来,这才是真正的财富。特意留在这当缓冲的细狗笑了起来,主动递了杯茶过去,玩笑道:“放松点,以后是一家人了,别这么紧张,我们又不会吃了你。”
终于过关了,一直紧张的孙宏志总算是松了口气,双手接过茶凑趣道:“龙哥,别笑我了,你们以前没紧张过?”
紧张个鬼,细狗和毛砣都是年少成名,还没大学毕业就家产亿万,他们的婚恋便印证了经济地位决定家庭地位。倒是李家明的婚恋一波三折,都可以拍成电影了。
没多久,那边的面试也完了,雄壮的毛砣和文雅的三哥、四哥来了。他们其实是走个过场,以满妹的眼光和性子,看中的人不会差到哪去,也肯定能吃得死死的。
与两人打完招呼,情商不错的孙志宏也连忙告辞,让这几位未来的舅兄在这聊天。他和陈文才是来见家长的,可不是来探亲的。
“还行吧?”
“嗯”
毛砣他俩也不问了,以家明对文文的感情,肯定那小子还没来之前便把他查了个底朝天,今天其实也是走个过场而已。
“家明,跟你讲个事,我准备把设计院卖给大姐夫。”
早就该卖了,三哥就不是管人的料,与其劳心费力还不讨好,还不如退回去做他喜欢做的事。人啊,就是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或擅长的事,何必为了虚荣去干些干不来的事?
“我也是这样讲。”
“你老婆那?”
太多心了,李家明不禁好笑又好气,别说自己老婆处置得很得当,就是处置欠妥也不应该说出来。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把事做到适当的地步,心里都会有数的。
“三哥,你啊”。
好笑的李家明递了杯茶过去,调侃道:“你啊,最大的毛病就是该多想的事欠考虑,不该你多想的事又想得太多。
你累不累?”
这话虽然是调侃的语气,里面可隐隐透出教训的意味。性子更软一点的三哥连连点头,但外柔内刚的四哥皱了皱眉头。可行性研究报告的事,明面上是三哥的手下有私心,根子上还是家明自己出了错,怎么能反过来教训别人?
再者说来,人不可能没有私心杂念。即使三哥有私心,也是道德底线之上的私心,一意识到有风险便立即来示警了,而家明却非但没有采纳反而仍然在玩弄权谋。
小厨房里就五个最亲近的亲兄弟,习惯了直言不讳的四哥直言不讳换来一片沉默无言,只有火塘里溅起的火星噼啪作响。
这事怎么解释呢?
当事人李家明不好出声,犹豫之后的毛砣也直言,替自己老弟辩护道:“四哥,这事要真摊开来讲,三哥真的是做错了。”
“理由?”
“不好讲,各人的位置不同,观点就会不同,全靠各人去想。四哥,你要是跟我们一样,不要我们解释,你也能想得清楚。”
四哥只是个书生,人情世故都是从书上看来的,哪会清楚这些?倒是三哥好歹在商场上混过,也跟官员们打过不少交道,知道领会领导意图是什么意思,连忙抢过话头道:“老四,毛砣是对的,我会错了家明的意思,这也是我不想再搞设计院的原因。”
“我错了?”
也不算错吧,错的是各人位置不同,看待同一事务的角度便不同。处在家明和毛砣他们那个位置,只会追求结果不会看过程,这事的结果就是家明可能会损失巨大,板子就肯定会落在自己这个起草可行性研究报告的负责人身上。
黯然的三哥长叹了一声,不为人觉地用脚碰了碰四弟的脚,落寞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明白了,聪明之极的四哥听出了兄长的言外之意,安慰道:“也好,做你自己喜欢的事,莫勉强自己了。”
毛砣不辩解还好,越辩越麻烦。已经注定了结果的事,又何必再在三哥、四哥心里栽根刺?不好自辩的李家明更是暗自苦笑,只好自己来解释道:“三哥,莫听毛砣打乱讲。开始时,是我自己太托大了,后来是索性将错就错。
要是你有几万块钱,哪会把百把几十块钱放在眼里?”
想错了?两人犹疑地看向李家明,但他已经不想再解释了,要把这事解释清楚,势必又要把妻子牵扯进来,那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哦,十点多了。毛砣,跟我去送阿婆回银子滩,她熬不得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