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步摇——凤凰于飞 第044章 同葬陵寝
火终究被扑灭,清渊姗姗来迟,却被凤鸣手下的鬼军拼死挡了驾。
若是任由清渊此时挑衅欧阳琛,恐怕两个绝世高手的战争,瞬间就会爆发。
欧阳琛看着火场里被抬出的一具已经烧得漆黑的女尸,双眸猩红,一拳砸在白杨树上,碗口粗的树干应声而倒,一如欧阳琛心底的意念。
他铁拳的指骨多处挫伤,染着淋漓的鲜血,从那女尸僵硬的手里掰出沾满黑灰的蓝晶耳坠,欧阳琛的心,如坠冰窟。
仿佛溺水者的最后一丝光亮,被彻底堵住。
那是他与云暮在一起,定下一生一世的契约时,他赠予她的耳坠。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温柔缱绻时的誓言,犹在耳边,仿佛躺在桥索之上做了一场梦,梦醒后跌落粉身碎骨,无影亦无踪。
欧阳琛重瞳中翻涌着透明的热液,湿漉漉的衣服早已被火场灼热的高温烤干,他一头墨发,凌乱飞扬。
“云暮,你告诉本教主,这不是真的,不是!当时,你说过,要与我逍遥一生,春日一同酿桂花酒,夏日一起采菱赏荷,秋日去采香山的红叶,冬日取梅花上的雪水烹茶酿酒……”欧阳琛眼角渐渐湿润……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云暮,乖暮儿,小暮,暮丫头,你没死,只是在和我开玩笑,你是在和我捉迷藏,等着我去找你,对吗?记得要待在有星星的地方,我怕你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云暮,我和暮云,从来就没有什么的,青梅竹马之交,怎敌夫妻之情啊!云暮,本教主的小祖宗……”
一声声,一句句,如同刀子一般,割开了欧阳琛心底最脆弱的部分。
欧阳琛不知道在那倒地的杨树旁站了多久,直到围在院子门口的众人全数散去,他面染白霜般,竟有灰白之色。
“陌影,去查,这个纵火之人,罪不可恕!”欧阳琛丝毫不嫌脏污,将那女尸抱在怀中,苍凉凄哀。
“是。”陌影担忧地瞥了欧阳琛一眼,不忍再去看地上的狼藉,“教主,保重身体。”
“凤鸣,去核对死者身份。”不知是主观不愿相信,还是第六感觉得云暮没有死,欧阳琛下了这样一道命令。
“是,琛少爷。”凤鸣蹲下身来,“只是,尸体经受过焚烧,想要鉴别核实,恐怕不是一日两日……”
“那就查,本教主不管是一日两日还是一年两年,她活着,是本教主的女人,若是……”欧阳琛顿了顿,强自压下泪意,眼眸冷厉如刀,“若是出事,本教主与她同葬陵寝!”
曾经,他以为自己坐拥夜魔教,就已经拥有了一方天下。
直到他遇见云暮,那个冷静成熟得不像女人的家伙,欧阳琛终于明白了,放弃整个世界来爱你这句话的真谛。
她心坚如玄铁,冷漠如寒冰,他就忘记了,她其实也只是个女人,在她独自面对武林之人的冷嘲热讽时,在她面对围杀陷入绝境时,在她绝望哀恸于火场中死去时,他都不在她身边。
这一查,就是三日。
这三日,欧阳琛对着云暮喝过水的杯子,磨墨润笔用过的笔墨,下棋用过的棋具,神色恍惚,宜喜宜嗔。
陌影甚至觉得,他一向潇洒邪肆的背影,有了风烛残年的萧索之感。
“陌影,”欧阳琛嗓子沙哑的厉害,他手里紧紧攥着他生辰那日云暮刻给他的木簪和那对蓝晶耳坠,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云暮留存于他身边的最后一丝痕迹般。
他还没有与她好好生活过,更没有给她一场盛世的婚礼。
“查到了吗?”
“市场上卖火油的老板,在圣女出事当天,全部死于非命。”陌影面色凝重,幕后之人明显是有预谋地寻仇。
“暗泫宗巡值的人怎么说?”
陌影摇了摇头,“他们全部中了迷魂香。”
“这迷魂香,势必未全部燃尽,去找,翻遍整个暗泫宗,也要给本教主找出来。”
“是。”
陌影推门而去,而凤鸣刚好进来,他不知是激动还是怎的,唇角轻颤,“琛少爷,那尸体,不是……”
“什么?”欧阳琛猛地起身,站起得过猛,甚至带倒了一旁的椅子,他死死地攥住凤鸣的手臂,仿佛看到了一丝光亮。
凤鸣曾是个验尸官,这几日也是重操旧业,他尽量用欧阳琛可以理解的语言快去说道:“活人被焚,口中和肺腔应有黑色糊状物,可死者口中虽被填入了黑灰,行家却依旧能看出,火场里的这具尸体,早已死了至少半日,指甲都已腐蚀得残缺不全。”
“凤鸣,鬼军现在,有多少人?”欧阳琛强压下心底的激动,攥着蓝晶耳坠的手隐隐颤抖。
死丫头,敢用这样的手段逃离他身边,待找到她,必得要好好地收拾她,以振夫纲。
当然,经年之后,鸳鸯再重逢,不同于昔日的浓情蜜意,二人疆场对立,绝情断义。
“常驻人员、长老会与潜伏者,一共十二万左右。”
“让鬼军,配合影卫队的人,去寻找云暮。”
他甚至想亲自上阵,抓了那小妮子把她按在榻上打屁股。
她跌跌撞撞地走进他的视线,他冰封数年的心,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走的干干净净,她觉得他是在拿她当替代品,殊不知,欧阳琛欣赏的,从来都只是她骨子里的倔强与独立。
“令璟呢?”欧阳琛召来凌若,想到了那个和云暮关系一向密切的武林盟主。
他有种预感,令璟争夺武林盟主的位子,与云暮有着割舍不清的联系。
凌若形同枯槁,发冠束得歪歪斜斜,显然也没从云暮“离世”的打击中回过神来,“教主,属下派的人,兵分几路,盯着东风楼、令盟主、暗泫宗与森罗殿,可是,一无所获,什么状况也没有。”
“什么状况也没有,就是最大的状况了。”欧阳琛的心被揪紧,嗫嚅着唇,到底是没再说什么,挥手示意凌若退下。
城外。
“少主,骑马再往东行半日,我们就到边境了!”常羽马鞭一指,手里紧攥着缰绳。
“我们不去边境。”本该葬身火海的云暮,此时骑在追风宽厚的脊背上,桃酥成大字型趴在追风身上,小爪子不时挠一挠它的鬃毛。
“为什么?”杜衡困惑道,去轩辕国,边境是必经之路。
云暮冷笑一声,“我师父,一定会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我们自己撞上去。”
欧阳琛了解云暮,云暮亦了解欧阳琛。
她知道,欧阳琛不会放过她,甚至会动用全部势力,布下天罗地网抓她回去。
所以……
“那怎么办?”杜衡蹙眉,他对欧阳琛,一向没什么好感。
“我们去祁连山。”两年未与八歧先生见面,云暮想,她正有些困惑之事,想要探寻。
“那寒远将军那边……”杜衡瞥见跟在云暮身边存在感不高的尹鲤,意识到什么。
“我事先知会过寒远哥,去祁连山会合。”
祁连山终年积雪,山高谷深,一年四季都是北国风光,碎冰凸起,流水潺潺。自山下山脚到山顶一共十八环天门阵,环环相扣,精妙无比。
山顶处的绿杨山庄与山脚风光又是不同,山脚似深冬腊月,山顶姹紫嫣红的花朵却是开了一片,暖意融融仿若初春时节。
八歧先生已是百岁老人,久居山中,明明有着经世之才,博古通今,却潇洒遁世,于绿芜小院当中,守着至死不渝的执念。
但见他捋着白须胡子,一身灰衣却掩不住他道骨仙风的气质,捻起一枚白棋在棋盘上落子。
若是世人看到这二人的对弈,必然要惊艳。因为,被围棋界奉为圭臬的国手岑枫竟与八歧先生斗得旗鼓相当,甚至于此局八歧先生还占了上风。
“寒远,成大事者,忌心浮气躁。”八歧先生头也不抬地对冷寒远说了一句。
在三军阵前威风凛凛的寒远将军,此时像个孩提一般,搬了个木凳子看八歧先生和二师兄岑枫下棋。
“是,师傅。”冷寒远恭敬应下,瞥着八歧先生眼梢的急躁,心下忍笑。
说着不在意,可是听说了云暮近日即将回归,八歧先生这个做师傅的,也是心急如焚。
八歧先生一生有六个徒弟,每一个都是各领域不可多得的精锐。
大弟子陆泫晞是阵法大师,二弟子岑枫是围棋国手,三弟子白蔻乃金陵圣手,四弟子冷寒远有军师将帅之才,五弟子唐毅精通潜伏秘术,六弟子云暮极擅帝王权术、朝堂倾轧,曾是倾云国第一谋士。
“师傅!”云暮人未到而声先至,清越嗓音,一如往昔。
八歧先生腾地站起,什么气质心性,那都是浮云……
“小霓凰,你还知道回来?”八歧先生怒不可遏,爱之深,责之切。
当年云暮凤凰落架,都不来寻求他们的帮助,虽然知道云暮怕她们牵扯进来,是想保住他们,可八歧先生,依旧觉得……
很、不、爽!
“小师妹,准备好接受三堂会审吧。”岑枫板着张冰块脸,毫无开玩笑的意思。
这两年,他名为到各国游历,寻找棋逢对手之感,可岑枫亦是在不懈地寻找他们祁连山的小妹妹,云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