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前,先民们便依渭江而生。赤月建都时特意在城北蓄了水池以备旱防涝,从建宁帝开始代代扩建修缮,如今已成为南北长五里、东西宽四里的巨大皇家园林。
如果化为飞鸟俯瞰,整个皇家园林长得就像个长颈葫芦。北面略小的是太女正君宴请过驲落王子的万春园;而南面贴着外城墙的那片因是个扭曲的长条形,兼之又沿着水面造了许多回环曲折的廊桥,是以名为“曲江池”。
即便太女正君要逛万春园还得先请旨求恩准,曲江池却因傍着活水所以在上巳节会向百姓开放。阳春三月风光独好,最应景的祓禊之后难免就会朝游乐歪过去,于是饮酒、斗诗、游湖、赏花,总之但凡有人想到的都能玩到。又因祈求健康不分男女,不少人家也把曲江池畔当成“见一见”的好地方。想添一房漂亮夫侍的女人是一类,想在人群里寻门好亲事的又是一类。就算心思纯净的,也能把曲江池边的美人儿当景来看。平常多瞟一眼可是要被喊打喊杀,唯独上巳节那日却是不要紧的。
至于想在谁面前露个脸,求个眼熟的,上巳节更是再好不过的日子。高门大户寻常人踏不进去,还不许人家上巳节在曲江池畔“偶遇”一下?
随儿没跟李凤宁走一路,李凤宁路上再那么一耽搁,等她到曲江池的时候,只见着了一个守在车边的桃埙笑得一脸尴尬,“公子说在前头江畔亭等您。”
李凤宁心知是早上那一茬叫他不自在了,否则也不会约在最远的江畔亭来等。因桃埙说碧叶和栗笙之外另有两个跟车的仆妇陪着,李凤宁转而吩咐桃埙和跟在车后的柚筝说梓言要休息一会之后,便带着只剩下一个的侍卫沿着曲江池畔漫步而去。
这一日,春光晴好。
蔚蓝的天空下一汪清透的池水。乌青的瓦片下,凉亭朱红的柱子被池边茂密的迎春挡去大半。远远近近的仿佛有人轻声言笑,虽然不知道说什么,倒能听见那清脆的笑声。远远的矮堤上站着一行几个年轻男人。帷帽前用来遮挡容颜的细纱才到下巴,微风过处,露出一张点了绛色唇脂的丰唇。其中有人发现李凤宁注视的目光,不仅不逃不避,还对着她笑了笑。
李凤宁虽没那个寻美访艳的心思,也不禁觉得有趣。她正轻笑间,旁边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那边几个像是太乐署下新进的散乐,我替大人请过来?”
李凤宁回头一看,不由诧异。
严孝成?
阔别整个冬季,这位巡城兵马司指挥使倒像是又胖了一圈似的。她依旧笑得见牙不见眼。
当初李凤宁为梓言而开挹翠楼,便是拜托这位严指挥使多加看顾。而之后,严孝成更是在传出皇女一事之前就主动投效,所以李凤宁即便知道她未必有几分“忠心”,私底下也绝非什么干净人,到底还是有些另眼相看的。
暌违整个冬天之后,开口就是“大人”而非“殿下”的严孝成,只是再次证明她有着与痴肥外表完全不相似的灵敏心思。
“人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李凤宁斜睨一眼,“严指挥使眼下是有什么贵干?”
严孝成笑眯眯的。“正有事求您呢。”她靠近过来一步,低声道,“这事平常人听着就是件小事,可内里牵扯挺大,与您几位姐姐和姨母都沾边。您看……”
李凤宁看了眼严孝成。她脸上虽笑着,眼神却很紧张。
巡城兵马司管的就是走水失盗,邻里纠纷一类杂事小事。只是京师到底贵人多,谁也不知道看似平凡的贩妇走卒之后连着谁,李凤宁微一沉吟便道:“明日来找我。”
严孝成立时就是表情一松。她退后半步,陪着李凤宁又散了一会步,说了几句闲话后就告辞离去。
李凤宁脚下一顿,却到底忍住了没有回头去看严孝成的背影。而待她再度朝前走,表情已经一派轻松平常,仿佛一路过来只是看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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