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六部尚书的嫡子不可以自视甚高吗?
萧端宜垂下眼,看着身上丑陋又不合身的宫服。
老的成天刻板固执,小的从来好色混账,对这样的魏王府生不出什么敬意来,难道不可以吗?
“凤主,端宜求见。”隔着珠帘扬声,然后果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进来”的应答。
身边一道长大的人里,除了烂泥糊不上墙的那个以外,统共就只剩了那么一个合适的。她容貌上佳,她学识丰富,她门当户对,情窦初开时芳心暗许了她,虽然说起来轻浮了些,但就那么罪无可恕吗?
他在珠帘外屈膝躬身,“端宜告进。”然后才起身,挑起珠帘走进了……
其实本该属于他的屋子。
“凤主。”走到软榻前,萧端宜又屈膝一礼,然后才道,“银阙宫那里传话过来,说陛下还在处理政务,今日只怕是过不来了。”
“是吗。”躺在榻上那人语声倒还平缓,但是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子浓烈的失望,简直连瞎子都看得出来。
但是,他偏偏就那么一句“是吗”就完了。
萧端宜不知第多少次在心里冷笑。
这样的,居然是凤后。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凤主若是想见陛下,端宜去请她过来?”萧端宜做出一副“不忍心”的表情,然后“充满关切”地看着他。
“……不用了。”清瘦到面颊上都没几两肉的人,虽然难掩失落,语声却异常温柔,“她那么忙……”
“她忙?”
她忙是应当的。
只要不想做个昏君,哪能见天地朝后宫里钻?
只是凤后能大度成这样,实在是叫人叹为观止。
后宫里如今拢共才三个,除了凤后之外,范氏贵君出了名的我行我素,就跟那有前朝官职在身的女人一样出入宫禁之外,时不时地会去银阙宫待上几个时辰。至于御花园帐篷里那位,则打着孩子不是一个人就能生出来的旗号,三天两头把孩子朝银阙宫里送。
也就是这位凤主老老实实,人家说不来,他也就由着人家不来了。
所以说……
若是那两位,只怕他所图谋的难以成事。但若换了眼前这位,萧端宜还真不觉得把会是什么难事。
“凤主,您也……”萧端宜瞧着他欲言又止,然后叹了口气。
“端宜,你想说什么?”果然一句话,就引得他接了口。
“端宜山穷水尽,如果不是陛下和凤主恩赏,如今还不知是个什么下场。”原是说给别人听的场面话,却因为勾动自己心思,萧端宜一时竟是情难自已,竟是连声音都发起颤来。
是啊,堂堂萧家嫡子,真的落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当年母亲怕惹怒秦王,便要将他远嫁庆梧。他当时因震惊于谢云流的存心利用,万念俱灰之下只能乖乖听从安排。
他当时虽没对未来妻主有什么期许,到底也是认了命,只想静下心过日子而已。谁想一到庆梧就听说他那个表姐生病卧床,又说未婚妇夫不宜见面,徐家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直接就打发他去了城外别苑住着。
起先他是信的,可成亲的日子一推再推。整整一年过去之后,实在由不得他不起疑心。但是在偷偷进城打探后,猜猜他知道了什么?
他那个表姐原来早就已经成亲了!
而他居然因冲到徐府去理论……
也不想想,人家摆明了不要他这个人却始终拖着他不肯拒绝婚事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端宜,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心肠太软的凤后果然看不下去,起了身抓住他的手,安慰地拍了拍,“想想将来。”
“我这样的人,”萧端宜不由连自己都心酸起来,“还有什么将来。”他心知这话一说,凤未竟必然要不忍心的,他眼看着他眉头皱起来,“可是您不一样。”他略顿,“陛下日理万机是实话,可您若是一味只想着体恤陛下而瞒下自己不舒服,又何尝不是叫陛下担心。何况在您是贴心,旁人可就……”
话,要停得恰到好处。
凤未竟才眉头微蹙,后头侍立着那个姓钟的便立时抢先插了口,“又是谁,是范氏,还是后头那个?”
萧端宜只抬眼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或者说,这个时候不能说话。
小门小户的……
果然眼界堪忧。
瞧他张口说什么?
这个“范氏”就算在宫外,只凭他那份挣钱的本事,放到哪家去都能把当家郎君给压得低下头来。人家可是皇帝亲口封的贵君,后宫按份位排仅次于凤后的男人,是他一介小小宫侍能随口呼喝的吗?
还有,什么叫“后头那个”?
驲落汗承认的王子,能正大光明与皇帝一道议政事的男人,四皇女的生父,他当是宫外人家私养的外室吗?
“阿钟。”凤后似有不悦。
而后头姓钟的那个阴沉着一张脸,仿佛立时三刻就要冲出门去与人大吵一架似的。
“是端宜多口了。”他半垂下头。
“哪里,”凤氏笑得温和,“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为你好……吗。
萧端宜起身后欠了欠身,随后招了小宫侍替凤后打扇子,然后离开了内室。
他不知道如何统领后宫,他不明白李凤宁的忙碌意味着什么,他不懂得如何拢住妻主的心。这样的凤后……
萧端宜回头看了眼。
珠帘里半遮半掩着那个永远都是躺多于坐或站的身影。
不,是这样的对手。
或许,把曾经属于他的东西抢回来,不是一件太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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