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女伊拉色布虽被李凤宁几句话唬住,到底她只是天生暴戾不是天生痴蠢,所以离去时就留下人团团围住帐子,严防李凤宁逃跑。
而多西珲在这个时候到底显出他不是浪得虚名,明明一样被困住,明明那守帐子的该是大王女的亲信部下,却依旧被他三言两语就拿住,当天就送了他衣物过来,隔天就在一群面生侍卫的护送下离开了李凤宁的帐子。
然后,李凤宁就过上了名为上宾,实则囚禁的生活。
虽然看守她的人即使轮换过几回,但显然每个新来的都听过转述,驲落人用一种非常符合她们性格的方式,直白地表达了她将多西珲绑在床上“□□”的观感。而对李凤宁来说,这世上能叫她低头服软的不是没有,但却肯定一个都不在驲落。何况她是赤月使节,“赤月的尊严”这几个字顶在她背后,注定她连头都不能低下来,更不要说退步了。所幸驲落从来都欣赏桀骜甚于软弱,十来天以后守卫的态度逐渐缓和。
但是,这对李凤宁来说,反而是一件坏事。
吵骂推搡之类好歹还能分散些注意力,一旦平息下来,烦躁就愈发鲜明和不可忍耐起来。在每天能够睡着的时间开始越来越短之后,李凤宁发现自己需要花费无数精力才能把疯狂砸烂一切的冲动压下去。而在她企图努力保持清醒,试图用推算王帐情势来分散注意力的时候,却又因为毫无任何新的信息更加重了她的烦躁。
有时候她甚至会想,多西珲自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半点消息,到底是为情势所逼,还是根本从一开始就只是利用?这个想法自出现起就挥之不去。她一时觉得多西珲就算想利用她也不至于连自己的身体都拿出来当筹码,所以他对她还是有感情的;一时又想起他似乎从没正面回应过她说要迎娶他作正君的事,清楚说出口的从来就只有一个阿约夏而已,因而心里就更添一层烦乱。
直到一天夜里。
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脸。
有一瞬间,李凤宁觉得自己仿佛身在安阳,她躺在自己府邸的床上,但是下一刻,空气中那种令人厌恶却又无孔不入的羊骚味又扑面而来,再度演变成那种她想毁掉身边一切的冲动。
她睁开眼,然后看见一张冷艳的,却无论如何都只能用担忧来形容的脸。
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触摸那张明明因为黑暗她不该能看清楚,此刻却觉得愈发清晰的脸,“我以为你们都被……”
那一刻,是李凤宁在被关押以来第一次觉得放松。
那天夜里是大王女带着人来她帐子。她既然都企图栽赃给李凤宁了,可想而知也不会对她带来的四十个护卫侍从能有什么仁慈之心。李凤宁一直以为在她看见大王女的时候,那些人就已经全部死了,现在居然看见十四,不由得就掀起一丝希望。
或许,她们只是跟她一样,被囚禁……
“我逃出去了。”十四眉头轻蹙,说得有点艰难,“她们……或许没有全死。”
才泛起的欣喜再度变成一柄巨锤狠狠砸中胸口,有好一阵子,李凤宁都没能说出话来,“是吗。”
“凤宁,我来救你,你跟我……”
十四话没说话,就被李凤宁打断了,“草原上只凭我们两个人,逃不掉的。”
李凤宁个子不矮,乘着黑夜或许可以在驲落王帐部众的人群里混一会,但是一旦脱离王帐,在毫无遮挡的草原上,孤零零的两骑实在是太显眼的目标。
她还好些,十四却是天生骨架纤细的那种体格,在赤月可以扮成别的样貌,在驲落却是一眼就能叫人看出不妥来。
“但是……”
“现在……王帐是什么情形?”
“孛腊死后,大王女和二王女之间斗得越来越激烈,外沿的小部族大都离开。十日前由孛腊的妹妹召集各部族长进王帐议事,原先是商议大汗之位传给谁,但是王子突然出现,指认大王女是杀死孛腊的凶手。”十四说,“王子好像是有什么证据,所以廷议的结果是把大王女赶出部族自生自灭。但是大王女走的时候带走了很多人马,现在整个王帐比你到的时候小了一半。”
从多西珲那天夜里出现在她的帐子窗外到离开后杳无音讯,从头到尾根本就没什么机会好好说过话,因此李凤宁也不知道多西珲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居然有了扭转乾坤之力。
照十四描述的来看,接下来是二王女葛鲁米继任汗位无疑的了。但是大王女伊拉色布既然能带走大批人马,显然也不会就此甘心以寻常牧人终老。帕拉草原上最强大的李拉库部族现下已经一分为二,且互相敌视。
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在长达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李凤宁第一次有了点轻松的感觉。
剩下的那些,虽然二王女葛鲁米得到了帕拉草原上第二强的哈山部族,和李拉库部族的一大半人马,虽然她明显比她大姐更善于治理,但是统合两部却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即便统合完成,即便在这个过程中大王女彻底放弃夺回汗位的企图,王帐的总体实力也大为下降。
也就是说,她之前的谋划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了。
“那么,我呢?”略一顿后,李凤宁问,“她们打算怎么对我?”
“据说,”十四迟疑着,显然不想说,却在李凤宁的目光下不得不说,“是王子说杀了你太浪费,可以用来交换更多的盐和铁。”
李凤宁看着十四,总觉得十四有话没说。
“王帐都在传说,他……”十四好看的眉头皱紧起来,看着她的目光里露出十分的忧心和不忍,“他想嫁给二王女。”
一种凉凉的感觉,像水银一样流进心里,不知不觉间冲走了才刚刚有了那么一点的轻松和喜悦。
原来……
他是爱她的啊。
只是他虽然爱她,却依旧选择了他的妹妹。
知道自己想迎娶为正君的人并非是为了利益而亲近,这应该不算是坏事。但是在知道的同时又明白自己已经被放弃,李凤宁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觉了。
多西珲真是错生男儿身。
若他是女人,只怕这驲落大汗的位子只能由他来坐了。
相比之下,她倒是比他还多愁善感。
“凤宁?”十四见她闭上眼睛,担心地叫了她声。
“我想叫你帮我做件事,”李凤宁呼吸了几次,“或许会害死你,你可以选择做……”
“我做。”十四声音微沉,眼神坚定如铁。
李凤宁心里微微一叹,仔细交代了几句。十四听后又重复一遍,见李凤宁确认无误了才郑重点头。
李凤宁看他凝重的神色,心里滑过一阵不安,只是这件事到底十分重要,眼下又只有他能去做,因此只能把不安咽下肚去,轻道:“十四,我带你出来就要带你回去。”
十四微怔,看着她。
“所以,不要死。”
十四这回听懂了,他眨眼,对着她嫣然轻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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