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亏是福……
这句话换了以前的他是绝对不信的。
昏沉间,这个念头滑过梓言的脑海。
右耳边湿暖的气息一阵阵地拂过来,吹得碎发乱摇好一阵发痒。他下意识想伸手拂去,却先摸到光滑柔软的丝绢上……
有几个小洞。
梓言睁开仍然沉重的眼睛,因为身体乏力只能慢吞吞地坐起身。他在一片昏暗里低头。
身下的丝绢,好像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可惜梓言从来就没能记住过。不过因是给皇帝垫在身下的,所以上面的百鸟朝凤图就只能由纺织而成。丝绢软是够软了,但是
但是只要在这个人的身边……
梓言抬眸,看向另一边。
躺在他身边的人侧身睡着。似乎有什么难解的事,以至于睡梦中的她眉头依旧轻蹙着。
梓言伸手抚上她的眉心,忍不住就揉了一揉。
他手上根本没用力,她却几乎立刻就醒了,“梓言……”她抓着他的手,一拉。
梓言身体还酸软着,没抵住她的力气就被拉了下去。然后她一个翻身,又将他压在身下。胸腹之间瞬间被她肌肤的柔软温暖覆盖,随之响起的是她低沉中仿佛带着一点威赫的声音,“去哪里?”
身体里泛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在她自己没察觉的时候,帝王之威已经浸透了她的行为。她没有发现,越来越多的臣子因为她的一个眼神而心惊而揣摩,越来越多的宫侍因为她一声轻哼而敛首而噤声。但是当她在床上用这种煌然的嗓音问他去哪里的时候,却仿佛多了点倾尽天下也不愿他远去的深情。
他以前是不敢想的。
即便他是她第一个男人,即便他在她身边最近,他却从来不觉得自己能得到她对着“别人”已经成了自发习惯的那种温柔。
但是在她用这种嗓音说话的时候,在刚刚发生的那件事后,他突然想试一试。
“我想喝水。”
然后就见她起身下床,在听见声音后就捧着茶盘趋近的宫侍手里拿过茶杯,喝一口,再反身将带着花香的温水哺进他的口里。
待他咽下,再哺了一口。
“够了。”
再一声后,她就挥退了宫侍,复又回到床上来,揽他入怀后再闭上眼睛。
这么起来一回,虽然身体依旧倦怠得很,却不知为什么睡意却淡了下去。虽然他闭上眼睛很努力地想再度沉入睡眠,却只觉得与她肌肤相贴的地方感觉愈发清晰起来。
梓言闭着眼睛,然后伸手抚到了她的后腰上。
这温暖的,又仿佛有无穷无尽生命力在她皮肤下奔腾流动的触感,似乎从来就没有变过。再往下是紧实浑圆的……
手被摁住。
“我明天还要上朝。”床尾夜明珠幽暗的光里,响起她怎么听怎么有点无奈的声音,“而且,你不累吗?”
才折腾过好几回的,他当然累。所以现在他不是想再勾着她,只是有些睡不着而已。
梓言慢慢把自己挪过去,直到嘴唇碰到她的耳朵,“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梓言没有提那个人的名字,但是李凤宁却肯定明白。
他也不用李凤宁回答,只是继续说了下去,“他不爱你。他如果要讨好你,对着我来也没有必要。”
难道不是吗?
如果萧端宜爱上李凤宁,那么他之前挑起凤后与贵君之间的矛盾,甚至利用香囊一事陷害梓言都可以说有了正常的理由。可他就算嫉妒梓言到发狂,他也没有必要为了构陷梓言把自己都搭进去。他可是到现在都还躺着起不来呢。
而如果说是期望能够进宫做侍君,以为家族臂助,那他留在栖梧宫里小心奉承凤未竟也算是有道理,毕竟没有他点头,李凤宁也没法纳谁进后宫。可他这么朝池子里一跳,旁人不会觉得是梓言被揭破秘密所以要杀人灭口。且不说侍笔身边白天黑夜都得有侍卫跟着,梓言之前是个什么出身谁都知道,所以人家不会觉得宫外有人跟梓言串通,只会觉得大约是梓言与他之间有了龃龉。
一个大家公子跟御前侍笔过不去,这是家里没教好呢,还是脑子没长好?
“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在街上摆摊卖字。”好半晌,李凤宁才幽幽地答了一句。
摆摊卖字?
梓言十足地意外,他愣了愣猛抬起头,“他那样的人,会去摆摊?”
卖字并不奇怪,想来这种大家公子一朝落难,如果不想卖身的话,能做的就非常有限。
但是萧端宜这样的人,他拉得下那个面子去摆摊?
李凤宁慢慢睁开眼睛,“他原先嫁的地方,是庆梧。”
“庆梧?”梓言更奇怪了,“庆梧不是在青州吗,离安堰很远的吧?”
梓言侍笔也有好几年,说不了多具体,但是略大些的城在哪个州总知道个大概。庆梧在青州,而安堰在豫州,又不是安阳内城到外城,多走两步就到了。
那么一个连身边侍从也没有,被生活所迫到必须街头卖字的贵介公子,是什么越过这千里迢迢的路途,还得无巧不巧地出现在李凤宁面前?
这中间……
梓言心中有些不安,抬眼看去,李凤宁果然眸中一片森冷。
她一手把他拉下去,自己倒坐了起来。
“凤宁?”梓言心下明白,就刚才想到的那些事,李凤宁要是能睡着才是怪事。
“你先睡。”她俯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随后起身披了衣裳,随即大步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