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居里,二层靠窗的一件雅阁,此时一个小胖子正战战兢兢坐在那里。
“行了,你怕个什么?今日不就是想将那次亏欠你的补上么?怎的,怕我吃了你?”罗彦看着这会儿坐立不安的胡力,顿时嘴角上翘,笑着调侃道。
想想那天小胖子一脸嚣张的样子,对比如今的拘谨,要不是罗彦亲身经历,他哪里会相信这是那个敢敲他竹杠的家伙。
小胖子嗅着楼中飘散的香气,虽然肚子是有点饿,可是舔了舔嘴唇,有些试探地说道:“罗助教,我那天就是随口开了个玩笑。没想到你老人家居然还当真了。”
随后赶紧一脸追悔地说道:“就当是我一时猪油蒙心,你就放过我吧。”
声音凄惨不说,配上那已经将眼睛挤的都找不见的愁眉苦脸,瞬间就把罗彦给逗乐了。
“行了行了,你也别装了。这些天我也听说了你小子的大名,既然答应要带你来吃一顿,那就决不食言。这天然居二楼的饭菜,确实要比你之前经常来的一楼要好很多。你确定,就这样问问味儿就走了?”
罗彦这绝对是故意的。他知道小胖子是个大吃货,当初虽然也有些玩笑的成份,但是既然将小胖子请来,罗彦就是打定主意要让他大吃一顿。顺带的,也可以了解一下国子学的一些事情。
果然,被罗彦这么一说,小胖子还真是就下定了决心。“既然罗助教你这么守诺,我也不能让你老人家的心血白费不是。既然如此,我胡力就豁出去了。”说的虽然大义凌然,但要是没有最后那一声吞口水的声音就更好了。
坐在对面一直看着他的罗彦顿时觉得这小子好逗。
别看这小子这个猥琐样,但他可是萧瑀的外孙子。虽然没有挨上蒙荫进太学或者是弘文馆,可是这国子学还是轻而易举进来了。而且这小胖子确实有两下子,读书虽然不行,可是和任何人关系都很好,国子学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知道。
若不是在一些学生的闲谈中说起这个胡胖子,罗彦还真是就被这家伙一脸的猥琐给蒙骗了。
“这会儿菜还在坐满,不如跟我说说,这国子学的情况如何?”先前罗彦是用一些貌似很牛的道理将自己牢牢钉在了国子学,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文人也是有圈子的。国子学虽然看着不是个大衙门,依旧有派系存在。
小胖子眨眨眼,很是呆萌地对罗彦说道:“国子学的情况?罗助教你不是很清楚么,从祭酒到博士到助教,以及我们这些学生,对你都是佩服的紧呢。”
还真别说,这小子跟他的脸一样,滑溜溜的。
“行了,别给我扯淡了。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萧相难道就没有告诉你,我面前扯犊子后果很严重么?”半是威吓,半是玩笑,罗彦手指在桌上画圈,眼睛却盯着小胖子。
小胖子听完之后,不由得苦笑一声:“到了罗助教你这里,我这可是亏大了。像这种消息,在那些新生面前,我都要收好几顿饭的钱。”顿顿了,这才又说道:“不过既然你老人家能把我带到二楼来尝尝鲜,也算是我的福气。”
随后小胖子就跟罗彦讲了关于国子学的派系划分。
别看国子学几十个的夫子,最少都有十多个派系。这些大部分其实都是从自家的传承来划分的,比如同样一部《春秋》,《公羊传》的就有三个小派别,而《谷梁传》的又有两个小派别。其他的虽然不一一论述,可也真实存在。
这些夫子们因为自己的传承,三天两头相互辩驳,闹得大了甚至还会专门举行辩论。国子学组建这么多年,这种事情压根就没有停止过。
听到这个消息罗彦不禁暗暗咋舌。
不过,他也非常好奇,自己的老师是属于哪个派系的。
所以在小胖子正说的起劲的时候,不由得打断道:“不知,我的老师6夫子是在哪个派别?”言辞之间,竟是有些迫切。毕竟这也关系到他将来的情感投入。
小胖子愣了愣,随后惊讶地问道:“罗助教,你居然不知道?”
罗彦翻翻白眼,知道我还用得着问你。
看到罗彦的表情,小胖子也算是明白了,因此讪讪一笑,这才解释道:“原本以为,罗助教看了6博士的著作,就应该知道6博士的派别呢。6博士是最为守中的那一派,提倡吸纳百家之精义,纠正根本。这一排虽然人少,但是各个都是当世大儒。”
想了想《经典释文》,却是里头的东西有好多都是经过反复考量历代以来诸多名家的著作这才作注疏的,罗彦不禁点点头。
不过也更为好奇地问道:“那么这一派别,到底都有那些大儒呢?”
“姚祭酒是一个,孔博士是一个,此外还有夫子,虽然不常在国子学,但是每年也有几个月会过来讲学。算起来,常在的也就说了名字的这两个。”
还真是人少,罗彦不仅感慨道。
大致的派别摸清楚,而自己讲授的《论语》又没有什么和人冲突的地方,恰好相反,这才自己可真是给这本书站台了。所以罗彦也没有再深问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点好的菜也上来了。、
小胖子见一盘盘精致的菜肴摆上来,已经情不自禁留起口水,也不再管罗彦是不是还有问题要问,一个劲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罗彦被这善变的脸给逗乐了:“行了,赶紧吃吧。不然呆会儿凉了有些菜就不好吃了。尝尝这个,肉糜加上蛋饼,做法独树一帜,一楼是根本不可能看到的。”
说着将一块蛋卷夹到小胖子碗里。
小胖子见状,嘴里含糊着道了一声谢,手上却是半点也没有停顿,看中什么立刻下筷子夹起来往嘴里塞。
果然胖子都非常具有欺骗性啊,罗彦心里想着,这会儿的小胖子一脸猥琐的吃相,哪里还是方才那个侃侃而谈意气风的家伙。
就在罗彦正要动筷子吃东西的时候,忽然听得隔壁有几个人在高声议论着:“罗彦前些时日所说之读书为用论,我是深表怀疑的。而且还说儒者当言功。我等读书之人,就是要做的清白自在,所谓功业不过是掺杂了权势的腐朽之物。亏他还说的出口。”
“是啊。我等出仕为官,皆是为了心中一腔抱负,怎么能以功业来论。真是低俗,俗不可耐。”
“不错,但是那读书分个等次便让人心中颇不舒爽。若是以他的言论来说,我等岂不是连有些国子学的学生都不如了?”
“我看啊,斯人就是想博些名声罢了。岂不知他如今已经得罪了不少士林中人啊。你想,我等苦读数十载,好不容易做官了,治下能够不出乱子已经算是好事了,斯人还要我等立功?呵呵,那我等岂不是要当牛做马才行了?”
“谁说不是呢?为官本来就是为了地位尊隆,若非如此,我在家中也有些薄田,回家耕读,岂不更妙?”
听声音有五六位,言辞之间也暴露了其身份,都是身在仕宦的人。而且态度鲜明地反对罗彦的学习分等,儒者言功等等一些的言论。
小胖子似乎也听到了,嘴上不停地动着,但眼睛已经看向了罗彦。那好奇的眼神似是要把罗彦看穿一样,闹得罗彦好不自在。
“有什么问题,你就说吧,这样看着,怪吓人的。”罗彦很是无奈,只能没好气地对胖子说道。
听罗彦这个无奈的语气,小胖子也知道自己的眼神实在是太过炽热,所以不好意思的笑笑,将嘴里的食物吞咽下去,这才说道:“听说你遇到这种事情定然要写点东西,或者直接找上门辩驳,今日一见,怎么和传说中的不一样呢。”
这位明显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罗彦没好气地回应一声:“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小子,你还嫩着呢。”嘴上虽然是这样说着,其实心里早就盘算好了对策。
这种能够立刻打脸的,为什么要将它拖延到第二天。
没有陪着小胖子继续吃饭,罗彦走出门去,向掌柜的要来笔墨,就在这隔间和自己这间那用石灰刷的粉白的墙上提笔写道:“古之贤君,举贤以图治,论功以举贤;养民以论功,足食以养民。虽官有百职,职有百务,要归于养民。……后世则不然,举良吏而拔之高位,既显荣而去矣。观其境内,冻饿僵死犹昔也……”
小胖子原本还在雅阁内欢快地吃着,但是看到罗彦一直站在门前,心生好奇,所以便出来看。
将已经写出来的这洋洋洒洒数百言看完,小胖子顿时惊呆了。刚才还说这不是自己熟悉的罗助教,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这位又要闹事了。言辞之间,对于一些官员尸位素餐不能养民的批驳,读了之后简直是要人痛到骨子里。
小胖子忽然意识到,这回,只怕是真的要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