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扎在成都府的天威军,乃是益州地界最具有战斗力的一支军队。这支军队不仅自身人数过两万,下边还直辖着二十多个折冲府,真要算起来,少说也是五万人的兵马。
正因战功卓著,所以戍卫成都的重任就交给了他们。而其最核心的驻地,正是在益州都督府和益州刺史府中间的一处教练场中。天威军的点将台正是设立在此处。
天威军大将军乃是正四品的武官,昨日在刺史府,权万纪介绍的时候罗彦就已经牢牢记在心中。
当罗彦走近大营门口的时候,天威军的士卒便很快认出了他。也难怪,整个益州能够身穿朱红公服的也就那么两三个,其他人天威军的士卒多多少少都是见过的,只有这位,年纪轻轻便一身朱服,除了新上任的益州刺史,还能有谁。
天威军大将军杨奋威,如今已是四十多岁的年龄了。其人十几岁就加入前隋鹰扬府,归附大唐的时候已经是鹰扬郎将。如今坐着正四品的大将军,李世民给他的待遇却半点也不下十二卫的大将军们。
听闻是罗彦前来,虽然不知道这位年纪轻轻的刺史来找他做什么,但是却没有半点怠慢,亲自到大营门前迎接罗彦。
“诚国公,不想昨日一别,今日便又相见。快请进。”杨奋威大手一引,让守营士卒取开了障碍,请罗彦往营内走去。
见人家这般谦恭,罗彦哪里敢骄纵,很是客气地朝着杨奋威一抱拳:“今日前来,却是要与大将军商议一件事情。到时候,只怕少不得要与大将军多多讨教了。”
“哈哈哈,诚国公说的哪里话。虽然你我昨日才见面,但是诚国公的大名,在我军中也是流传颇广。想想那两百人月下擒颉利的功绩,便是我痴长十几岁,也深感汗颜。倒是我向诚国公请益才是。”
杨奋威可半点不敢小看罗彦。
听说他可是拳脚就能够将如今的检校兵部尚书侯君集给打到卧床不起,自己虽然自持勇力,可是也不一定是人家的对手。军中男儿最为崇拜力量,似罗彦这种已经威名远扬的,怎么可能小视。
罗彦笑了笑:“罗彦只不过半路出家,哪里像大将军一样是一刀一枪战场厮杀拼出来的。身上未有半点伤痕,怎能自称大名远扬。”
如此二人边走边相互谦词,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杨奋威的大帐之内。
待两人坐定,杨奋威才向罗彦询问道:“诚国公前来,不知所为何事?但在杨某能力之内,必定竭尽全力。”
罗彦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一块奇特的令牌,以及一道诏书。
杨奋威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屏退了左右,走到罗彦身前,接过令牌和诏书。诏书他看不太懂,但是令牌上几个字却认的清清楚楚。
须知大唐每一样令牌的花样纹饰,以及制式图案,都是他们这些当将军的必修课。或许可以不认识字,但这些东西却必须牢牢记住。而杨奋威眼前的,赫然是一枚正面双龙戏珠边饰,中书“如朕亲临”。背后虽然没有边饰,但阴纹麒麟踏云图案,阳文“诚国公罗彦节制剑南诸军”。
仅仅这一块牌子,就让杨奋威都升起了浓烈的嫉妒。
天下十六道,关内河北江南剑南,这四道的军事力量是最为强大的。眼前这个尚未满三十的年轻人,赫然就掌握着剑南一道的军事力量调动权利。
至于诏书,那就自然不用看了,想来就是一道证明这令牌属实的中旨。杨奋威不由得躬身向罗彦一拜:“杨奋威,恭迎黜置使。”
罗彦点点头,将杨奋威扶起来,这才说道:“这块令牌,只是为了验证罗彦的身份,大将军于我,还是放轻松些。若非今日之事,委实太过重大,罗彦也不想早早就将这令牌掏出来。”
杨奋威被罗彦扶起,听到这番话之后,倒是也心里一轻。随后便急声问道:“诚国公,莫非,陛下要让我等对南蛮用兵?”
在他看来,也就这一件事情,能够让李世民这样重视了。
“不,自从离开京城的时候,剑南道的一应事务,陛下便都交付于我处置。而我今天前来,不为别的,只是想塞一个士卒,到大将军军中。”
这下子可是把杨奋威给弄懵了。
“诚国公想要塞个人进来,随便手书一道,杨某便能够办的妥妥帖帖,何须劳烦亲自前来。”显然,他觉得罗彦这是有些小题大作了。
罗彦笑了笑:“如果我说,我要塞的人,乃是陛下亲子,吴王李恪呢?”
这边在微笑着,可是杨奋威那边,却是被罗彦这番话给吓了一大跳。
合着,罗彦说节制剑南道一切事务,不仅仅是指军政,便是连吴王都在他手里捏着。但是,这个时候杨奋威却有些为难了。
“诚国公,这,吴王殿下到我这里,真的不合适啊。天威军便是连那火头军都要每日里训练,吃食虽然多蒙陛下厚待,哪里比得过都督府。想来诚国公也在军中呆过,知道这里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待下去的地方。”
李恪如果到来,那完全就是一个祖宗,杨奋威可不想以为影响自己的未来。
罗彦一眼就看透了杨奋威的心思。其实明哲保身在他们这些独自领军一方的将军们中间很普遍。不惹事,不搀和事。要不然当初那刘仁轨打死一个折冲都尉,凭着山头意气,都督府怎么可能不插手。
因此,对着杨奋威笑了笑,罗彦便解释道:“正是因为知道大将军有种种的担心,所以罗彦才会过来。吴王到了天威军,不能有任何区别对待。普通的士卒吃什么,他就吃什么。普通的士卒练什么,他就练什么。普通的士卒什么时候作息,他就什么时候作息。”
杨奋威彻底被罗彦的狠手给惊呆了。
这位还真是敢说。
那是皇子啊,不是随随便便的官二代。要是自己军中将领的子嗣,杨奋威绝对敢像罗彦说的那么做。可是,李恪……
见杨奋威还是一脸的不可思议,罗彦只好轻叹一声:“你以为,陛下凭什么敢将这块令牌交给我。除了陛下对我绝对的信任,便是因为我这一身的胆子。吴王在益州的不驯已经惊动了陛下,若是还不好生管教,只怕将来只能将他幽禁在长安了。”
叹了口气,随后罗彦安慰道:“这些事情,出了什么问题有我一力承担。陛下面前,我也会将此事详细说明。”
罗彦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杨奋威自然也不敢再推脱,只能苦涩地答应下来。议定了次日将李恪送到天威军中,罗彦就离开了天威军的大营。
次日,一个身体略微单薄的少年,身穿一身天威军布甲,被益州刺史亲自带到了天威军营门前。
杨奋威自然是亲自前来迎接。但是当他要向那少年行礼的时候,被罗彦给拦住了。“将军难道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吗?他现在穿着天威军的布甲,便仅仅是一个小兵。”
随后很是严厉地看着少年:“我便送你到这里。记住,不要妄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因为那样也没用。我会每三天前来看你一次,若有需要,只管跟我说。”
李恪的内心其实是崩溃的。
他之前以为罗彦只是在恐吓他。谁想到还真是将自己给扔到了这自己从未来过的天威军大营。
想想来前罗彦嘱咐过的话,李恪原本还想挣扎一下的心思,也彻底泯灭了。
杨奋威也被罗彦这严厉的呵斥给吓住了。不过,看着李恪也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满,便趁势说道:“既然来到了这里,那么,想来诚国公也将该吩咐的吩咐到了。现在,殿下便化名李三,去甲子营报道,这是我的手书,到时候你们的校尉会安排好一切的。”
李恪点点头,向罗彦和杨奋威一拜,径自向杨奋威所指的方向走去。
到了这个时候,杨奋威完全相信了罗彦所说的话。站在大营门前,不由得苦笑道:“杨某当年也见过阴世师和骨仪辅佐前朝越王杨谅,哪里似诚国公这般严厉,动辄呵斥。”
罗彦笑了笑:“大将军须知,阴骨二人,其时已视杨谅为前隋承继之人,独夫杨广不在,自然以臣待君,此乃人伦大分。然此时陛下健在,太子储位稳固,那么吴王即便是陛下亲子,也是臣属。
我如今这么做,便是想要告诉他,即便他贵为皇子,但与那黎庶,也没有什么区别。若是他能够在军中安稳呆够半年,以前种种,便一笔勾销。如若不然,便让他在长安吴王府,度过一生吧。”
杨奋威听了罗彦这番话,点点头:“看来,我杨某是要跟着诚国公一条路走到黑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起来。以至于守营的士卒,看着自家大将军和这位年轻的不像话的益州刺史,感到一阵莫名其妙。